张大力:世界的影子 2012-10-18 16:27:06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张大力 点击: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不久的将来,推土机就会轰鸣的开过来,将此地碾平,黑桥村和我的工作室也将不复存在,它们在地图上可能仅仅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也许连名字也没有,没人会记住这里的历史,一切记忆都将不复存在。

在我黑桥工作室的西边有一大片荒地,那里长满了各色不知名的野草,春天的时候,那片荒地里开满了一簇簇紫罗兰颜色的野花使人陶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不久的将来,推土机就会轰鸣的开过来,将此地碾平,黑桥村和我的工作室也将不复存在,它们在地图上可能仅仅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也许连名字也没有,没人会记住这里的历史,一切记忆都将不复存在。(图一)和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地方一样,然后会盖起一栋栋丑陋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形成一片片新的景观。这些充斥在整个中国土地上的新景观,既无历史渊源也无文化背景可寻,它们急匆匆地竣工,就像殖民地建筑的拙劣摹仿品一样,深深镶嵌在这个有着悠久文明史的土地里。罗马柱和奥古斯都拱门是那么的匪气和刺目,以致连西方来的旅游者也不得不停下来拍照留念。这些如同连体婴儿般的怪物和我们的文明格格不入,但却以几何级的爆炸方式在增长,并改造着我们的审美方式和生活习惯。更有甚者是一些改造小城镇的计划,更让我们目瞪口呆:威尼斯小镇、荷兰小镇、柏林小镇成为了地方政府和暴发户共谋的政绩和想象中的西方。即使是乡村也无法逃避,农民上楼和新农村运动,更摧毁了中华文明的根本,随着土地的成片开发和城镇化,乡土生活成为了绝唱,几千年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们被强制搬上了洋楼,可楼顶平台却成了羊圈和牛棚。每个人都是新“景象”的超级试验品,在你无力反抗的同时,也不得不情愿的加入这个潮流里,被巨浪裹挟着往前走,因为这被看成是一种进步。可谁是新“景象”的幕后制造者呢?这是为什么?是什么力量和动力让我们这么疯狂?我们制造的“景象”是谁?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一个不容否认的残酷事实却是:我们全体中国人都在心灵深处和现实生活里失去了故乡,我们是一群危险的游魂,毫无方向的在自己的国土上游荡。北京、上海、重庆、广州、哈尔滨从南到北都得了一种病,“太监综合症”,没有根。权贵资本主义伪西方的想象和低下的视觉美感,严重的分裂着我们的民族的灵魂和身体,虚假的中国梦一浪高过一浪。它在制度威逼和思想的引诱下,大批善良的中国人如同患了斯德哥尔摩精神病的病人,在权力和资本的压迫下爱着权力追逐着资本,放弃故乡,鄙夷穷困和弱势,毫不思索的阉割和自戕着自己的文明。

这是资本和权力共同制造的一幕梦幻剧,在这个剧里仿佛一切都是公平和正义的,你就是剧中的主人(请看《时代周刊》2009年度风云人物封面,美联储主席柏南克与中国工人有趣组合的风云人物榜)只要你吃苦听话努力奋斗,你就会实现一个前所未有的中国梦。澳大利亚《商业观察家》在点评中说道:“是中国工人撑起了中国的天空,因此不能只有外国媒体赞扬他们,中国政府应该牢记工人才是经济的支柱。没有他们,中国不能阔步前进;有了他们,世界才会感激中国。”可事实上中国的城乡差别是谁造成的?贫困和户口制度有着直接的关系,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了是这个国家的二等公民。在资本和权力的压榨下,上成千上万的打工者的权利根本得不到保障,他们赚取的利润微不足道,就像被机器压塑出来的螺丝钉一样,一排排的站在流水线旁,忍受着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和严重的污染。他们被塑造成没有思考能力的肉体,这种肉体极容易管理,也容易替换,而且不用付出代价。有资料统计,中国目前离开土地到城镇打工的农民工有将近一个亿,这些梦游者背负着沉重的户口包袱,医疗和住房没有任何保障,孩子上不了学。可梦想的制造者依然许诺着未来的美好,这是无结果的未来,永远的未来。新“景象”的另一面是权贵资本主义对历史和文化的可耻破坏,今年春节期间,就在万众欢庆的得时刻,开发商和北京东城区政府以少有的速度将梁思成的故居彻底拆毁,这是一个重要的事件,是权贵资本主义对文化的藐视和不屑,看看北京前门大街和重庆朝天门的改造,你就知道,精神的混乱造成了地面“景象”的“异象”,如同摄影棚里面的布景一般“不踏实”。这是个文化和精神双重痛苦的时代,只有无灵魂的肉体可以得到动物式的狂欢,可没有精神的酒肉之躯何以惜也?。新“景象”是现实的,毫无理想可言。权力和资本以现代化和国家的名义,对传统审美和秩序进行了极端的干涉,因此造成了审美品位的低俗化和劣质化,新的“景象”到底还将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伤害?

在北京这个巨大的、不友好的城市里,人们生活在各自的洞穴中。出行时汽车堵在毫无规则的钢铁洪流里,我们得小心翼翼的穿越马路,自行车、行人、电动车挤成一团。盲道突然被水泥电线杆阻断,水井盖侧翻。 城市面貌千篇一律毫无美感,粗糙的高架桥和瓷砖建筑外立面如同废墟,只有在黑夜里被霓虹灯包裹着才显示出虚假的盛世梦幻。人们几乎没有机会面对自然景观,只能看到路边政府部门以行政命令的方式,种植的整齐的人工花草和单调的树木。我们忘记了自然,忘记了人类和自然的关系,忘记了我们中国人曾经和自然建立起的完美生活,如今已没有几个人能够叫上五种以上野草的名字。珍贵的古迹被愚蠢、贪婪、短视的管理者所毁灭,河流污染,我们离传统越来越远,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莫名黑洞。2009年春天,我经过那块荒地时,突然想到在这个快速发展的现代都市里,环境由谁来做主?谁才是城市的真正主人?我们的思想永远被改造?命运永远被别人安排?未来永远是永远?这些正确的答案被重复了无数遍,但现实依然在给你看他的另一个面孔,沉重、无奈、失望就在身边,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无法逃离这屎尿之间。但荒野的生命比人类更具有尊严和美感,它们是如此旺盛和茁壮,它们不会低头生活,只要有水和阳光你就无法压制它的成长。人不如草。因为我们失去了文明的土壤,也没有了精神的阳光。我们像瞎子一样狂叫着,跌跌撞撞的向乌有之乡奔跑。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有些人企图用粗暴的权力控制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无视和抹煞这个世界的多样性和价值观,我们不得不生活在单一的价值体系之中,这么活着,其意义简直为零,活着就是为了等死,生命中没有神圣,没有虔诚,没有对无限世界的向往。生活也没有任何质量,只凭本能如动物一般的存在于世界之中,人生的旅程只有最基本的身体意义上的存在,并被动地承受着一切遭遇。当你面对空气时,也许你并不感觉到它的存在和价值,但没有空气的世界,我们都将窒息而死,这个简单的道理并不被大多数人察觉,只有行将大限者才知其深刻的意义。我们视而不见的某些“存在”正是支撑你生命的真正要素和理由。

 二

我想记录一下这片荒地的生态,横亘在丑陋的水泥建筑和公路之间的荒地也是新“景象”的现实存在,它们被分割成一块块,再经过多次流转,然后挂牌出售,它们是特权膨胀和资本逐利的最好展示。中国的土地已没有“野”,意识形态将“野”残忍的绞杀,但它们的生命力极强,就存在于这些高楼之间的盆景中。每日重复的从这里经过,但野草和鲜花却不是静止不变的,它们交织的攀缠自由的生长,物尽其能而不萎靡。这里有自然的秩序和分工,春夏秋冬的轮替都让它们能够展示出自己最优美的一面,因为野草不会做作,不会用邪恶的思想来伪装自己的无能,再用愚蠢的行为来掩饰自己。可如何记录它们确实是个难题,每次艺术的表达都应该使用更贴近本质的手段,这种手段是一种奇妙的再发现和再理解,看似普通的不经意之物,如果你能够用新的视角蹲下身来关注,每个事物的深处都潜藏着一些惊人的能量和重大的秘密,如果你对它足够尊重,那它就会在你面前增量无数倍,来展示它奇特的不经常展示的一面,它会感动于你对它的了解,如同碰到了知己一样毫不保留的全盘托出。不过在肉眼凡胎面前它们永远都是封闭的,永远都给你看它最平常的一面。就像爱因斯坦揭示的普通原子的道理一样,我们每天都和原子密切的生活在一起,但原子绝对不普通,它的当量足够让整个地球瞬间毁灭无数次。冰,水为之,而寒于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观察的角度和适合的条件,都能让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身边之物变得的毫不寻常。我觉得最好不使用泛滥成灾的数码方式,因为数码相机会给人以旁观者的感觉,是艺术家们用机器来拍摄和展示心中他者的视像,而不是身在其中。还有更重要的是:人人都能轻易表达的,就不需要你再来一次表达,显得多余。艺术家们必须给世界提供一些特别的新奇手段和特别的方法来表达对审美的追求,这是责任。在此之前我研究过早期的成像技术,这些技术非常朴实和实用,而且相当迷人。虽然它们使用起来没那么方便,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最简单的往往是往往是准确的,也是最复杂的。约翰-谢赫尔(John Herschel )的花汁印相法(Anthotype)在这些早期发明的技术里也许是最有意思:他使用碾碎的花瓣,一点酒精和2至3周的日照来完成成像。这把看起来特别严肃和钻角尖的科学实验弄得相当浪漫。当然在暗房里也可以使用紫外线灯泡来曝光完成。但它的缺点一是曝光时间太长,二是大尺寸画幅会受到限制。但他的另一项发明却非常值得重视,就是蓝晒法成像技术(Cyanotype,铁氰酸盐印象法),俗称“蓝晒”或“晒蓝”。 1842年,在摄影术正式发明后的第三年,约翰-谢赫尔发明了这种能持久保存的蓝色照片摄影工艺,它是第一个使用铁盐(Argentoype),而不是银盐的摄影工艺方法。这是一种不使用相机,而是将涂有柠檬酸铁铵和铁氰化钾混合溶液的平面材料,直接放置在阳光之下,使用阳光中自然的紫外线成分进行曝光,这样混合液中的二价铁离子被氧化后形成铁盐成分,变成独特奇妙的蓝色铁氰酸盐。它在不同的时间可以记录下实物在光线下形成的影子,也因为物体的透明度和远近,使影子形成深浅不同的色调,接受光线的部位变成深蓝色,而不受光的部位却是白色浅蓝色,如同X光片一般。这项技术目前还广泛应用在制图行业,所谓的“蓝图”就是使用柠檬酸铁铵和铁氰化钾混合溶液的图纸拷贝出蓝色的图案。它的曝光时间比花汁印相法缩短了许多,在阳光充足的夏天,只要3—4分钟即可形成图像。这东西既神秘又有趣,那种比蓝天还蓝的蓝色犹如深不见底的大海和浩渺无垠的太空,它变化多端而且无法重复。因为阳光在不停地移动,而且手工涂刷感光溶液的工作,不可能像机器生产相纸那样保证成批的产品都有相同的量化标准,因此每一件作品都应该是单一的独幅作品。这也和数码相机产生能复制的影像有巨大的区别。

表态
0
0
支持
反对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