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陈文令
对于“异度风景”这个个展,陈文令当然指的不仅是山水的风景或自然风景,更是一种社会风景或人文风景。他表现的不是一种表面主流意识的环保主义,而是人类高速发展之后面临的困境,人们一直生产、一直消耗、一直利用机器、职能分工细化,最后人也不知不觉也进入一个机械化模式,成为一颗生产环节上的螺丝钉,像机器一样被异化了,或者整个人变得像机器,每天的生活都在运用固定程式,没有这个程式人无法正常度日,这确实是相当可怕的事情。这个展览就是陈文令日常思考在雕塑上的体现,展览最核心的一个观念就是——揭示整个社会物质过度消耗的巨大能量场,所有的作品都有那种温度,一种扩张的温度。进去现场一看就会发现是非常异想天开的,很天马行空,很浪漫主义,甚至是超现实主义的东西,是超越传统雕塑一些维度的东西。这些自由的、超出传统语言的东西营造出了一种具有超常态的、超维度的异样风景。
我们注意到您之前的今日美术馆(微博)的展览和在卓越艺术空间都是大体量的作品作为展览主体,但这次就看到形态更丰富多样的作品,这是一种创作思路和状态的改变吗?
陈文令:上两次个展的展厅就是很利索的两个大空间。而这次的展厅比较特殊,它拐弯、拐角比较多 空间也很大,所以这就界定了这个展览用一件作品、两件作品是驾驭不了的,迫使了整个展览的语言方式、陈列方式和作品的样态更丰富一些。这次的好几件作品都是根据这个空间做的,也有根据这个环境让作品一层层打开,实际上我这个个展是七件作品,我追求展览现场的所有作品要非常的独立,但不孤立,它里面有线索、上下文关系、是一个整体的不可分割的系统。
您这次展览的作品《超验的方舟》,想知道您做这件作品的出发点是什么呢?
陈文令:我以前经常会根据时事、新闻或者个人事件来做作品,我们都知道,玛雅预言说今年是世界末日,也看过《2012》这个电影,还有前几年“世界杯”的保罗章鱼,以及大众文化,包括《圣经》里的诺亚方舟,把这些因素揉合起来,就是一个借题发挥,然后再重新创造出跟这些元素有关联、并带有未来感的方舟,但是这只方舟里面又装了一个人类心脏的声音,还有上面屹立着一只很孤独的猩猩,所有东西给人一种自我救赎的力量,但是我真正喜欢的不是对这个事件本身有兴趣,而是对创造出一只有独立艺术语言的方舟感兴趣。这作品没有题目都可以,反而更加开放和自由。我自己喜欢编一些词,像八十年代朦胧诗派一样,它的指向比较模糊,就是它不强调它的“所指”,它是一种“能指”,它能够指向什么?我喜欢雕塑有一种开放性的姿态,这让它更具有公共性的艺术特征。
给我们说一下《城市公牛》和《海洋之鲨》这两件作品?
陈文令:《海洋之鲨》这个作品你要是看图片是看不出太多的感动,但看现场就不一样了。《海洋之鲨》这个作品的材料我是在东北海边捡回来的一个废弃的发动机,一般人判断现实中的一切用有用和没用的边界是很清楚的,当我要用这发动机的时候他们也觉得有用了,我觉得艺术家就是要对有用和没用的边界提出很多怀疑的。后来出于好奇我把这几台东西买回来,当时我并没想好要怎么做,就觉得这个发动机背后一定会有故事的,它像一粒种子,只要随意丢在地里,不知哪一天就会生根发芽了。个展开幕前一个月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发动机好像是一个人的躯体,一个有血有肉的躯体,我对它的内脏很好奇,就让助手把螺丝一个个拧开,打开之后里面还有机油,机油流下来我觉得挺像人类肌体的血液,我就把里面的内脏挖出来,发现里面的很多内脏根本就没有生锈,很多不锈钢摆在外面都是崭新的,所以这里面就有一种内观外化的这样一个概念。我们古代对橘子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说嘛,而这发动机恰恰相反,它有一种重生感,后来我就给它弄得像一个植物一样、藤蔓一样也像海浪一样,腾空而起,更像一个箭头、一个指向标指向展厅,尾端是一只鲨鱼,原先鲨鱼要做得大才能控制空间,后来时间来不及,迫使我们通过射灯把一只小鲨鱼在墙上投射出一只很大的鲨鱼,这个鲨鱼是虚无缥渺的。这个影子就变成一个阅读的主体,在雕塑的阅读方式上是有一定的陌生感和突破,这个作品是运用了禅意和传统审美观把这个作品呈现方式向前推进了一步。这个影子是随时可以消失的,这跟机器的工业化革命的扩张、吞噬、脆弱和鲨鱼在深海里脆弱有一种关联,这个关联就是它的核心观念。在现实中越是强大的往往越脆弱。
那《城市公牛》呢?
陈文令:《城市公牛》刚刚开始想要做一个屏风作为作品又可以用来分割空间。我在作品上面挖了一些洞,但是做来做去总觉得这个屏风做得很没意思,就放弃了,我平时做作品的特点是一搁浅的时候就先放一边,等过段时间就会柳暗花明。就这样停了十几天我再打开,我又觉得它有一点像牛,就又在上面加了一点像牛的感觉,如果说我以牛先入为主,那我就成了牛的影子了,柏拉图不是说过“影子的影子”的学说吗?因为这个牛的感觉不是我主观要做的牛,是后来想到的。所以这样就有一种感觉,这个牛偶然的跟屏风挂上了,慢慢我又觉得屏风跟牛揉和不够有劲,后来开始镂空,镂空完之后慢慢就觉得整个牛的头太写实,我就想让它更模糊一点点,然后又把各类城市管道嫁接起来,又有像电脑芯片那样给加了铆钉,是这样一步步完善的,是经过了很多的纠结、困顿的过程一步步向前推的,后来才把这个作品做出来。所以它呈现的特征是既像牛,又不像牛。
是这样的。那《造园》是不是一个不一样的尝试?
陈文令:我已经十几年不做一般性的公共雕塑项目了,福州师大这两年对公共艺术很重视,他们请了十个当代艺术家给他们校园做公共雕塑。他们给了我一些经费,由我自主出方案。我选择了一片校内湖面作为呈现我的作品的地方。我设计一个形如南瓜也似莲花的漂浮物,在漂浮物上蹲着一个孩童。同时,雨天时,南瓜里面会蓄雨水,这个是人造的第二水平线。和自然的水平线有一种对话的关系。南瓜的高度和朝向会随着天象、风向的变化而变化 。传统的雕塑是静态的,观众是动态的。而这个雕塑可以让学生坐在宁静的教室里观看一个会动的雕塑,提供了一种新的阅读方式这也是当代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而“造园”中的残荷是建筑工地捡来的废料。我借这个强调了物质可循环利用的概念。在展厅里砌个水池是由于画廊有一处漏雨的地方一直找不到修补的方法,所以当我们在水池里放满水,射灯打在作品上的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令人很惊喜的效果:由于漏水,水滴在水面上所产生的涟漪经射灯折射后映在了墙面上,非常有诗意。
这个展览为什么把它起名为《异度风景》呢?
陈文令:这个展览题目为《异度风景》,是采用一种异想天开的行云流水的新浪漫主义语言方式把现实和想象糅合在一起,营造了一种超常性的异度风景。这里的风景不仅是自然风景,也是社会风景、人文风景,更是具有工业感的风景。这里的风景呈现出了在消费主义浪潮中极度扩张、生产、消耗的整体能量场。这个超温急速的能量场给我们带来无限的利益和便捷,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危机和恐慌。现代的科学技术空前的发展,我们在利用各种高科学的机器过程中,我们也被机器异化了,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台疲惫的机器。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和反思的现实。
是这样的,大家进入一种无法控制的状况。
陈文令:对,还有更厉害的,全世界现在物种被异化的程度也是人类历史上最空前的,动物也是各种交配变异,猪肉不像猪肉,水果不像水果。
所以您有些雕塑作品,像不锈钢的就是那种流线的变异感觉。
陈文令:对,我这里面体现了最核心的一个观念就是——揭示整个社会物质过度消耗的巨大能量场。你看我所有的作品都有那种热乎乎的温度,有那种很扩张的温度,这种视觉图象实际上是很当下的体验。
是这样的。
陈文令:你看那个亭子,“猛犸复活”总感觉那么坚硬,又感觉流动欲滴,那么冰冷又感觉那么热乎,。我在重视艺术观念的同时也注重了艺术语言的精准性。力图使最后的作品有其自身的独立性,而不只是观念的注脚而已。
您的作品现在更多的使用不锈钢作为材料,是不是越来越喜欢用不锈钢这种材质来做作品了?
陈文令:其实艺术品用什么材料做都可以,但是我自己是偏爱相对恒久一点的材料,这种材料比较皮、比较赖、比较耐撞击,命比较长一点,比陶瓷命长。物体也有它的性格,你拿一个陶罐,一百万、一千万的陶罐,它时时刻刻告诉你,你要一直给我捧着、端着、供着....否则我就随时碎给你看。
你这次展览已经出来了,您也是您自己展览的观众了,您自己看自己展览是什么感觉,您周围的人看了这个展览他们给您什么样的回馈?
陈文令:我并不是特别在意别人是如何看我说我,表扬我或者批评我。我更相信做人做艺术家是在不断地犯错误走错路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我内心始终有一个强大自省的内存器和调节器。不管来自于何方的表扬亦或是批评都能成为我的养分。这个个展展出后,各路的好评也有很多,此时,我要先洗个冷水澡,这更有益于我身心的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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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