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盛懋《坐看云起图页》

年幼患心病，父母为让我常宅寓所的童年不至于孤单和无所事事，动画玩具之余，在我触手可及之处往往“随意”摆放着几本图画册。这一信手拈来，便翻开了我对于艺术最初的审美。每每临睡，父母总朗读成语故事和唐诗宋词给我听。当时尚不识字，凭鹦鹉学舌竟也能囫囵吞枣地记背起来。

及稍长入课堂，每每学到唐诗宋词，经老师说文解字，于诗文之理解体会自然是更深些的。兼而课余从名师学习书法，幼年时最是朗朗上口的王维诗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成了少年时期最自大的“代表作”，因此获些小奖杯。

王摩诘被诗史尊为“诗佛”，年逾四十岁后就开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吃斋念佛，安贫乐道。《终南别业》描写的概为当时那隐逸生活。其中那一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最富禅机哲理，为人乐道。

近人俞陛云《诗境浅说》有云：“行至水穷，若已到尽头，而又看云起，见妙境之无穷。可悟处世事变之无穷，求学之义理亦无穷。此二句有一片化机之妙。”这是很有见地的。而这一番自然脱俗的体悟不正契合了书画中所追求的大气象吗？全诗虽没有一句写景，却通过这一“行”、一“到”、一“坐”、一“看”，用平白如话的诗语勾勒了一幅美不胜收的景象。

2005年上海博物馆与故宫博物院联合举办《书画经典》古代书画作品展，我有幸得到两卷作品集，当时识画尚少，猛然见到一件元代盛懋所做的“坐看云起图册”，顿觉心神激荡。幼年的记忆、少年的理解、成年的座右，在这一件600年前的作品中得到了最直观的依托，找到了最亲密的知音。

盛懋，元代画家，字子昭，嘉兴武塘人。生卒年不详，主要活动于元至正年间。善画山水，多作丛山密林，表现四时朝暮的江山胜景，结构严整，笔墨清润。因技艺高超，并能接受元代文人画家的影响，其作品颇合士大夫阶层的审美情趣，元至正年间享有盛名。此幅《坐看云起图页》，纵27cm，横28cm。其景物分远近两个部分，远景峰峦秀美，设色明丽，近处古树苍苍，林木丰茂。在古树的掩映下，展现的是一位高士，悠然观景。整幅作品在浓郁浑厚的气韵中蕴藏潇洒隽逸的格调， 大自然的岿巍和人物的悠然自得相得益彰，浑然一体。而此幅画确是一件难得的“水穷”作。虽觅不见一丝水迹，却不妨碍尽情享受眼前那云雾缭绕之美景。

相隔600年，一见如故。得偿所愿的知遇之恩，令我特地截取了这一张画纸，虽为印刷品，亦请父亲装裱配框，与我那“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对联，相伴于我的书房。这一至简至陋的挂饰带给我的快乐和满足感是无穷的。后多阅古今山水名画，明白王摩诘那一份摒除杂念，寄情山水，豁达开朗，从容乐观的心情，几乎是中国文人山水画中永恒追求的主题，更是人生面对出世与入世的一份真谛。

如今参加了工作，每每面临困难，遭遇挫折后的夜晚，凝望着自己组建的这一字一画的精神世界。明白了艺术的价值诸多，但其贵在能治疗心灵、抚慰创伤，给予乐观，催人努力。以至于在生命过程中，总觉有宽广深远的进步空间，不至于一头碰壁，穷途末路。

念及近日《翰墨荟萃——美国藏中国五代宋元书画珍品展》在上博大展，能不能亦在这件件价值连城的作品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呢？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