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前校长伊瑞·索塔玛(Yrj Sotamaa)
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前校长伊瑞·索塔玛谈艺术教育与传统
美术学院的教育是一个全球性的课题。芬兰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前校长伊瑞·索塔玛(Yrj Sotamaa)不久前接受了记者的专访。在谈及中国的美术教育有着怎样的问题,面临怎样的挑战,出路又在哪里时,他认为“好的设计师就是要学会质疑”,而对设计来说“重新梳理历史,从传统中汲取养料正是解答难题的‘金钥匙’”。
美术学院的教育是一个全球性的课题。在全球资本运作盛行的今天,艺术教育怎样才能避免商业化?如何才能形成批判的力量?美术学院在文化产业化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中国的美术教育有着怎样的问题,面临怎样的挑战,又有着怎样的出路?《东方早报·记者》前不久专访了芬兰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前校长伊瑞·索塔玛(Yrj Sotamaa)教授。
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University of Art and Design Helsinki)成立于1871年,简称UIAH。是一所公立研究型大学,下辖电影、电视和制片设计学院,媒体实验室,设计学院,艺术教育学院,视觉文化学院,玻璃艺术与媒体学院等多个教研单位。为芬兰艺术设计领域最高学府,也是世界上少数拥有设计学科艺术博士学位的大学。该校是国际艺术设计院校联合会的成员。教育上注重前卫设计方向的探索,以及设计的艺术性与个性的发挥。
过去的20年中,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每年录取众多海外学生,是芬兰最具国际化特色的大学之一。同时,大学还拥有许多国外的教授、讲师及研究人员。他们中的大多数在MEDIA实验室及设计系工作,尤其是工业设计和设计管理专业。随着国际合作的不断增多,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已与130家国外院校签署了合作协议,近年来与中日韩及东南亚院校的合作也在不断加强。
2010年,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与赫尔辛基理工大学以及赫尔辛基经济学院合并成一所新大学,名为阿尔托大学(Aalto University)。经过2012年再次院系整合,原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现名为阿尔托大学艺术设计与建筑学院。
伊瑞·索塔玛在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工作了22年,并在担任校长期间使该校成功跻身世界一流设计院校行列,目前是阿尔托大学艺术设计与建筑学院荣休教授,同时担任上海同济大学中芬中心执行副主任及英国诺丁汉特伦特大学客座教授等职。
关键在于表达出什么,而不是怎么去表达
记者:你认为艺术教育怎样才能避免商业化,艺术学院如何形成一股批判性的力量?
Sotamaa: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们确实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一方面,人们已经发现设计和建筑在当今社会上的经济价值,它们也是推动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所以对学院教育来讲,确实受到了来自商界的巨大压力。但是我认为教育的重要职责就是要让学生树立起职业道德,使他们能够全方位地来看待问题,同时拥有质疑的精神,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别人让我做但不能做的。当然很多时候这样做会和经济利益发生冲突。
记者:那在你看来,学生在做选择时的评判标准在哪里?建筑和设计艺术方面有什么原则是他们必须遵循的?
Sotamaa:我想强调的是学生必须遵循“以人为本”的理念。当然在工业这个领域,掌握过硬的技术基本功也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工业设计就是帮助人们实现创意和想法的必要的工具,工业革命和一切工业化的发展帮助设计师们圆了一个又一个梦;他们改变了世界,因为他们很好掌握和运用了那些工业设备。当然我还是要强调技术是为人服务的,不能本末倒置。所以教育的责任是要让学生了解人的需求,善于与人沟通。包豪斯就是理念与技术完美结合的一个典范。
记者:现如今,你认为美术学院在文化产业化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Sotamaa:我们知道现代意义上的大学从900多年前的修道院发展而来。修道院是个可以让人专注和静思的地方,相对远离社会。因此一般意义上,大学主要培养人的思辨,专注于学术和研究。但是美术学院的角色却不尽相同,它们应该和社会的关系更加紧密,应该成为社会革新的一种动力,就像包豪斯一样。它们能提供给人们观察事物的新视角,能够拥有远见,洞察到一些今天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的问题或潮流趋势。那是艺术的角色。正如我们看到在建筑领域,当代艺术的理念已经全然改变了人们对于环境、空间和世界的认知。
记者:20世纪以来随着观念艺术的盛行,传统绘画雕塑等理念在西方渐渐边缘化,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Sotamaa:我觉得艺术所传达的信息是最重要的,而不在于它的形式。如果一段视觉影像或者一件装置艺术品所表达的内容空洞无物,那么无论运用何种技术都无济于事。传统的油画、书法等等视觉艺术表现形式仍然是非常重要的,它们随着时代的不同不断地更新表达方式,关键在于表达出什么,而不是怎么去表达。
没有内涵的建筑 只是一堆技术结构的空壳
记者:作为建筑界的专家,你认为建筑设计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Sotamaa:对于建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可持续性。也就是说我们所设计的建筑应该是可以历经岁月考验的。第一是要有过硬的质量,这点毋庸置疑。其次,要讲求生态性。建筑本身既要环保,又要适合所居住人群的生活习惯,尽力为人们提供人性化的舒适环境。然而,可持续性不仅仅指高效节能,它还有个更高层面的含义——那就是文化。建筑的功能不单单是提供庇护,提供保暖,给住户一个活动空间,它更构建了一个社会场域,比如校园就是一个场域,学生、老师以及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是它的组成部分,而建筑设计就必须适合这个场域,营造一个相应的文化氛围,并且这种文化价值内涵是可持续的。
记者:你对中国的建筑了解吗?你能给中国的建筑设计教育提些建议吗?
Sotamaa:我对此有所了解,因为我在同济大学教书,而同济又是中国最重要的建筑与城市规划设计师的摇篮。我觉得必须承认的是,中国是个高速发展的国家,有些时候建筑的设计规划不是很周全,欠考虑,所造的建筑不具备长远价值。但是,我认为中国有5000年的文明史,这对你们当代建筑的设计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芬兰可惜就没有那么悠久的历史,我们那里最老的建筑一般也就在150年左右。事实上世界上鲜有几个国家的历史传统能和中国媲美,更没有哪个国家的历史像中国一样如此悠久而又绵延不绝。所以中国的建筑设计教育应该鼓励学生从传统中多多汲取灵感,同时结合当代的生活习惯和理念,应该是大有作为的。我感觉到中国的文化身份正在觉醒,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关注“我是谁”,开始探讨中国文化代表着什么,继而探寻当代中国的文化身份定位。而重新梳理历史,从传统中汲取养料正是解答难题的“金钥匙”。
记者:在你看来,你认为目前中国美术学院教学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Sotamaa:从我熟悉的专业角度讲,中国在未来城市设计规划上面会面临很大的挑战,这当然也是中国的美术学院教学所面对的问题。据说在25年以后,又会有5亿左右的农村人口来到城市,这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但你们必须为这5亿的新增城市人口规划土地,建造房屋,所以这样的规模是极具挑战的。显然你们无法按照原来的方式来设计城市,很多东西都将被重新考虑。可持续性是一个大问题。这对建筑设计师来说是一个大课题。从另一方面讲,对于中国农村,如何帮助那里的人们改善居住条件,如何合理设计规划好一个100万人口的城镇,这又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挑战。对于像芬兰这样的欧洲国家,很多问题就比较简单。因为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修建完毕,十分稳定,不需要再考虑建造那么多新建筑。
另外,如果你环游世界,比如去到巴黎、巴塞罗那或纽约,你就会发现它们的建筑往往很有特色,这对中国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如何去设计出有内涵、有特色、有灵魂的建筑来。建筑不光光是功能性的,它同时一定要有文化内涵,没有内涵的建筑只是一堆技术结构的空壳而已。中国的美术学院需要多多培养这样的人才。
好的设计师要学会质疑
记者:你在芬兰从事教育工作多年,同时在中国也有着丰富的教学经历和经验。在你眼里中国学生和芬兰学生有什么区别吗?
Sotamaa:是的,我在同济大学教书也认识不少中国学生。我觉得中国学生应该说都非常优秀。他们普遍都有着很扎实的基本功,能够把布置给他们的任务不折不扣地完成。这是他们所擅长的,而这些都是芬兰的学生所不及的。但是,中国学生的不足在于他们的创新意识还不够。这或许和你们的教育体制有关。中国的学生往往都习惯于按照书本上已有的知识去学习,去操作,而不是去质疑它。我认为一个好的设计师就是要学会质疑,这点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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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