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可:从耳濡目染到拥有自己的水墨家园 2013-04-16 17:08:25 来源:搜狐文化
我与绘画的关系是一个特别奇特的环境,就是我们在北京住的这个院。这个院叫东城区的大哑巴胡同甲二号,这是一个中央美术学院的宿舍、艺术家的宿舍。

李小可

李小可

一生中无声的榜样

二十世纪诸多的艺术大师

主持人:在您的印象里,和艺术有关,或者和画画有关的记忆最初是什么样的?

李小可:我与绘画的关系是一个特别奇特的环境,就是我们在北京住的这个院。这个院叫东城区的大哑巴胡同甲二号,这是一个中央美术学院的宿舍、艺术家的宿舍。但是在宿舍内,实际上居住着二十世纪诸多的艺术大师,前院包括李苦禅,旁边的董希文,后边中间的张仃、后来吴冠中,后院的黄永玉,还有叶浅予、王朝闻,还有油画家李瑞年等等都曾在这个小院里。实际上它是中央美院的宿舍,我父母亲在这儿住,同时呢,又是徐悲鸿邀请来的。二十世纪,当时都还年轻的这些艺术家们,因为徐悲鸿的邀请,使这个小院成为了一个艺术家聚集的地方。这个在国内外的历史上是少有的。当时齐白石老人,也经常和徐悲鸿到这个小院,我们也有一些合影。其中我也在这个院里,因为我父亲当时也拜了齐白石为老师。所以过去白石老师还给我画过一张画,不大,是一条鲢鱼,上面题着叫两岁小宝,我的小名过去叫小宝。实际上我就是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头长大。当时自己只是一个小孩,还只把他们看成是家长、前辈,还没有更多的进入到学术上,但是随着自己的艺术经历的发展和变化,自己慢慢成熟起来以后,回过头来看,回想和这些艺术家们相处、生活的场景的时候,就会有很大的收益。至今我做人的态度和对于艺术的态度,可能跟那个时期有非常大的关系。他们等于是我一生当中无声的榜样。

李苦禅曾在美院看大门

艺术态度仍以艺为天

主持人:我们都说艺术家有的时候是聚集在一起,经常在邻里关系比较中创作,但是创作上又是各自独立的。在您印象当中,他们之间对学术和艺术本身中西交汇这种探讨有没有一种意向?

李小可:当然有,这个事情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印象深刻。前院苦老这个人,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朴实的山东人。每天我们到他的小屋里,会看到他不停的画花鸟,或者写字、写词。我们去了以后,他也会跟我们很亲切地打招呼,也聊一些天。他聊天,会用一种自嘲,或者调侃的方式讲述他过去在旧社会经历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让人记忆深刻。现在回想起来,他在那儿画,并不是一个重复,而是中国绘画不断的体味那种笔墨之间的关系和韵味,所以我画到今天,也有这种感觉。你画到一定程度,实际上是需要一个反复演练的过程,不停的体会笔墨之间的关系。但是董希文就不一样,他相对严谨,话少,他不会跟你轻易地聊天。但是我跟他的小孩董沙贝是特别好的朋友,我们经常玩逮蛐蛐,到河边上去捞鱼等等,但同时也在一块写生。当时我看到董希文,在他家里画油画,实际上他是想把西方的油画和中国的东方相结合。他这种结合,是有机缘的。他家在绍兴,他的祖辈,是民间的收藏家。我记得他家里挂了很多古代的肖像,其中有一个是任伯年的画,画的是一个有文化的穿着旗袍的人,画得非常精彩。所以从他家里的这些画,也能感觉到董希文虽然是杭州美专毕业的,学的是油画,但是同时他也一直在思考如何把油画和中国的这种文化风格结合起来。苦老当时在中央美院,把中国画取消以后,他看大门,而我父亲等于是教水彩,不是教国画。但是我父亲认为中国画实际上在中国传统文化绘画的这一块非常重要的,代表一种民族特征,承载着中国文化。我父亲于是就想如何不取消中国画,如何把中国画的面目改变过来。他后来和张仃和罗明到江南去写生回来以后,就在北海的月新店做了一个观摩展。这个观摩展实际上很多人都去看,包括当时好象董一武也去看了,包括美术界的黄永玉这些人。多数人看了以后都有一种惊喜,它给中国山水画带来了一种新生,一种新鲜的气息,这是第一个。

但是第二个,他们这种做人,以艺为天的艺术态度很重要。包括苦老,董希文,黄永玉,我注意到他们到了快八十的时候,在历史博物馆做了一个展览,出了一本画册。他出了这本画册,也送我,我们都叫黄永玉叫黄叔叔,他给我题了他的名字,送了我画册。他写生上都记着有时间,甚至又有一张是下午三点,或者是到第二天早上的几点。都到了七八十岁的年纪,他们对他艺术的创作还是从不敢放松的。

李可染晚年领悟“实者慧”

精读传统和大自然

主持人:我们中国是有家风的,包括家学,您父亲又是这么一位重要的艺术大师,所以说您在您父亲身上学到了哪些精髓?

李小可:我父亲到晚年的时候,有一个印章,也是他经常写的,他叫“实者慧”。真正的人才有真正的智慧,这个实际上对我也有很大的影响。“实者慧”是什么东西呢?作为一个艺术家,对于客观事件,对于人,对于自己,或者对于外人,对于艺术规律你要有一个真实的态度,不能是一个浮躁的态度。所以我父亲讲,艺术的个人风格的建立,面貌的建立,是靠条件的。你条件具备了,就水到渠成。作为艺术家,你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你要准备你的条件,这个条件我父亲讲,是精读传统和大自然。

你不仅要有传统的知识,还要有你自己个人。这个个人就是说你怎么把传统的东西和时代的感动结合起来。所以这个东西实际上除了对传统生活的了解,包括对笔墨功夫的了解,同时还要有修养,整体的修养。我父亲在讲“实者慧”,我觉得有几层意思,一个是你对你自己要实事求是,有就是有,知就是知,不知只有学习才能认识这件事。第二个是你对别人,如果你觉得你是天下第一,你就不会看到别人的成功,你老觉得人家有成果,这样实际上等于你眼前有一个无形的墙把你给拦住了,不能够吸收更多的东西。第三个实际上是对客观规律,实际艺术这个东西是有规律的。你只有老老实实的去掌握它,去把握它的规律,才能够比较自如地来表现。所以他晚年讲“实者慧”。但是我也想,你作为一个艺术的本质,真实的感情,真实的感动,你没有感动,没有感情,是一个虚假的,飘拂的东西。所以我父亲在五十年代,提了他自己绘画创作带有核心性的两句话,叫做“可贵者胆,索要者魂”。这个胆,因为传统本身它很厚,历史这么厚重,但是如果仅仅是在这儿不敢有所突破,有所探索的话,你可能停留在古人的圈子里。但是第二个索要者魂,这个魂是什么呢?实际上是一个时代精神和个人的情感。从这个意义上要感动人,你要有灵魂,这个灵魂是什么?是精神,是一种情感。我父亲说艺术这个东西你如果不能打动人,没有这种狠劲没有这种情感,就等于没有力量。

所以李可染的艺术,是要走到极致,一定要有个性化,要有情感。我想这是他一生所探索的。另外他特别喜欢贾岛对艺术的精微和推敲到极致的那种态度。刚才讲的“实者慧”,对于艺术创作是特别有指导的。他到晚年的时候,在我母亲捐赠他的收藏绘画的时候,我们在北京画院做了一个展览,题目就叫“实者慧”。但是后来我母亲在抽屉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出一个纸条,我父亲在那儿写着四句话:

第一句话,他说我是“渔人之子”,我的爷爷奶奶没有文化,是文盲,打渔的。但是我父亲认为因为家里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家里做人的那种忠厚、平实是我最好的家学。当时在李可染旧居成立的时候,他有一个发言。虽然我父母没有文化,但是我父母这种忠厚,这种踏实,这种家风,对我后来的艺术还是最好的家学。

第二句话,他说李白后人。但是实际上他说的意思,并不是说我跟李白有什么关系,他的意思作为一个东方文化的传承。所以李白的诗,朝辞白帝彩云间,是在世界文化是很有价值的。我们作为一个中国人,是要传承我们东方文化的。

第三句话,他讲的是中华庶民,他已经到了晚年了,八十岁了,他写了这句话。虽然是画画画得有一点成就,但是还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第四句话,叫做岐黄之术,意思是说我有一点成绩,是跟我的师友、长辈、学习,继承他们对我的教导分不开的。这个我看了也是很感动,因为我父亲他有时候在小本上也写几句话,老年不做拦路虎,青年不做拆桥人,这是很普通的话,但是实际上也反映了他内心里头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他到八十二岁的时候,在中国绘画界也有一些名气了,但是他觉得跟齐白石,黄宾虹老师的教导是分不开的。也包含着林凤眠先生,和他的启蒙老师,也包含着徐悲鸿先生,还有他的支持和帮助。所以这个实际上一个艺术家的成功,跟做人是分不开的。艺术实际上画如其人,你画是这样,是因为这个人的思想,对于艺术态度,对于人生的态度,或者他对这个东西的珍惜,我想这是古今中外大师所共同的,一点也跑不了,也差不了。

主持人:所以我们说家风也影响了您近六七十年的创作态度和人生准则,或者做人的一些基本的底线是吧。

李小可:是,这是一个情感上的事儿,现在回过头来想也是看前辈,看了他们的一些事迹。回过头来自己岁数大了,自己也六十多岁快七十岁了。但是回过头来想到他们的时候,还会有一种感动,他们那种很平实的,很扎实的对于艺术的态度,对于我们来讲是一个榜样。你在这么一个环境里,你看到老师是这样,我们就没有什么可以去张扬。另外你在这种文化面前,实际上是很保守的,你对于这种传统文化,对世界文化,对于当代文化看了以后会有一种敬畏,这个敬畏不是说它是一个高山不能攀登。人们历代所付出的代价和精神,对你有一种榜样的作用。

大师的后代的压力

加倍由自己来努力

主持人:我们刚刚聊了一些关于您的家风和艺术有关的环境,那在您个人艺术的创作中,有没有在哪些方面受到您父亲具体地影响?

李小可:实际上我觉得是两个方面,一个方面因为我自己也是在这个小院里,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头,你也不能说你有多热爱,也就画嘛,这是最初的影响。但有时候也挺奇怪,当时我十几岁的时候,在印度世界儿童美术展览里获奖的作品《千帆图》受我父亲影响,比较饱满,但是现在回过头来想也很奇怪,我现在画的水墨家园,也是很密,很满的。当然后来60年,我进美院附中,家里希望自己的孩子里头有一个起码能进到一个专业的,这样也是比较能够继承的。当时美术基础在美术教育里面是很严格的,但是那些老师实际上带有一点浪漫主义,比较理想主义,激发你对于艺术,对于色彩,对于文化的灵感。但是受的教育,实际上多数还是西方的,70%以上的是西方的素描、色彩、速写,有30%是中国的。当时蒋兆和先生的夫人肖中华成立了一个国画班,他教我们工笔,画卉,白描,是很简单的课。这个等于是打了一个基础。

主持人:文革那段时间的经历是不是磨炼了您的意志。

李小可:不光是意志,一个人你的责任感,当兵需要责任感、吃苦性,另外你得有一个很平实的态度,因为你周边战士们都是农村的,大家没有谁高谁低,大家互相帮助。在这里,实际上对人的性格、耐力和动手能力都是非常大的锻炼。78年的时候,我父亲想重新画一批新画,重新到南方江南写生。当时,他已经七十岁了,希望我能够在这一方面传承。所以我就这样陪着我父亲、母亲,去黄山写生。后来又上了九华山。后来在武汉当时工艺美术工厂,做了一个关于中国山水画的讲座,这个阶段我一直陪着他,看着他写生,他也讲一些事情。这一个阶段我在我父亲身边,会听到他对山水画的一些见解和观念,和在处理画面的一些经验。比如说画面的这种整体感,浑然一体。另外他讲艺术这个东西要有生活的这种感觉,你写生的时候,要像其他星球来的人一样,要有一种灵感。视觉化的语言是什么?他不是一个很粗略的,而是一个很细致、很深入的事儿。所以这对我后来的艺术创作有很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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