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risGroys对话BrianDillon:批评作为科学和批评作为
0条评论 2011-10-21 13:26:06 来源:译者博客 作者:杜可柯编译

BRIAN DILLON: 读了你写的《批判反思》,让我想起十九世纪末两篇关于批评的文章。一篇是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写的《批评在今天的作用》(1864),他认为批评家的工作是“在对象物里看到它的本质”。二十七年后,奥斯卡•王尔德把这个论断颠倒过来,他认为:批评应该“在对象物里看到它本质不是的东西。”如今,这一区别——批评作为科学和批评作为艺术——究竟是消失了,还是依然存在?

 

BORIS GROYS:你引用的两种说法都跟描述有关,涉及到批评家描述艺术品的某种特定方式:一种是给出正确的描述;另一种是给出有意思的描述,或者说是给出一种比正确版本更有意思的描述。但就我看来,描述只是读者期待从批评文章里读到的一部分内容,而且绝不是他们最期待的内容。比起描述能力,他们更想要的是价值判断,这个判断必须出自一个比普通观众更有品味的人之口。

 

我认为现在最危险的一点也就在这里。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刚从苏联搬去西德的时候,几乎立刻就开始给德国报纸写艺评文章。很快我发现,能让人有反应的是我写了一篇文章这一事实,这篇文章发表在报纸上,有一定篇幅,是否用了插图,或者是否上了文艺版头版等等。至于文章内容,无论是作品描述还是评价,都不能让他们产生反应。他们完全不能区分正面评价和负面评价。所以如果他们在头版看到一篇图文并茂的长文章,但内容上是负面评价,他们也还是会把它当成好评来看。我很快就明白了,当代批评的编码里没有正负,只有零或一,提到或是没提到。这一点决定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策略和政治。

 

BD: 那这种提到或不提到某个艺术家的政治究竟是什么呢?

 

BG: 如果你是个理论家或艺术史学家,也许可以逃脱政治,但批评家是逃不掉的。这种政治消灭了任何代表公众的可能性,无论你从什么角度理解,代表公众都不可能。与之相反,它预设了某种对艺术家、策展人等的义务。你提到你喜欢的人,不提你不喜欢的人。你写到某些人,因为你喜欢他们,这是你写他们的唯一理由。如果你都写到他们了,就再没必要去批评他们,因为显然无论你说什么,都等于在帮他们打广告。如果你不喜欢某些人,对他们只字不提就够了;只要你喜欢,写了,就等于全面赞同。所以这个系统排除了所谓负面欣赏的现象。我感觉今天大家似乎已经不怎么写负面的艺术评论。所以今天的批评根本不具任何批判性。如今是艺术家想变得更有批判性——但艺术批评发出的信息几乎总是正面、肯定的。比如,它选择跟那些以批判为目标的艺术站在一起,这就是一种非常正面的肯定行为。

 

BD: 看来,如今一方面批评已经不再试图提出某个论点或意识形态,另一方面,批评家也不再愿意显得自相矛盾:也就是说,不愿意自我反驳甚至显得虚伪。

 

BG: 虚伪是你说了自己不相信的话。问题在于,今天的批评是否真的跟批评者的信仰有关。文化生产建立在记忆之上:我们从柏拉图时期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而如今,我们已经丢失了我们的记忆,取而代之的是谷歌。信息不是来自我们头脑里的记忆,而是来自搜索引擎。艺术批评家正在干的也就是这事儿。批评家为读者制作了一台搜索引擎;他基本上只说:“看这个!”除此以外的任何话都只是这个建议背后的理由和解释。而人们对他们为什么要看并没有多大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到底应不应该看。批评家的观点同样无足轻重,他们只想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对这个现象有个观点。我经常被同行问到:“这个展览我是该看一下呢还是算了?”这里面存在着某种诚实:也许并没有看它的理由……

 

BD: “我应不应该看”的问题说明,艺术品给观众带来的并不是享受或者教育提升,而是某种有用的元素:观念也好,图像也好,之后他们可以将其用到别的地方。

 

BG: 你这么解释未免太仁慈了。问题是:在一场谈话里,如果你对所谈现象毫无了解,会不会觉得很迷茫?有些作品、展览和书也许很糟糕——也许不是——但对它们你必须得有一个自己的意见,因为如果你没有,别人就会觉得你什么都不知道,跟目前自己身处其中的当代性脱节了。当然,很多东西也没这么要紧:如果我说太忙了没时间看,别人也会原谅我。但对某些图像、某些展览和某些书,如果你太忙了没时间看就没人原谅你。每次有人问我该不该看,我总是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不看,会不会被原谅?

 

BD: 你写道十八十九世纪的批评家假装自己的价值判断是以知识为基础。他站在艺术界以外写文章,而且故意跟艺术家保持距离。现代主义和前卫艺术批评家却宣称自己为艺术作品或艺术家说话。但你认为,批评家后来遭到艺术家拒绝,因为他们的作品能够代替他们发言。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

 

BG: 批评家和这个文化系统里的所有人一样,有一大恐惧和一大欲望:他怕自己知道得不够多,怕跟不上时代。所以他必须提到齐泽克、巴迪欧,必须对朗西埃有一点自己的意见,这些都是他一定要知道的。而且和昨天不同,现在提德里达不好,讨论德勒兹更应景,等等。所以他一定要掌握很多信息,并且要把这一点明确表现出来:这是他“点名”习惯的来源之一。他提到这些人并非因为对他们感兴趣,而是因为要展示自己属于某个话语层次。然后,等他树立起了自己的地位,再思考他想对公众宣传什么以及为什么宣传。

 

我不相信中立。艺术里没有客观可言。艺术不是一个体系,不是一个世界:它是一个斗争、冲突、竞技的领域,充满了敌意和怀疑。这就是为什么每次看到有人试图系统性地把握艺术我就很烦:好像艺术生产是做鞋子一样。你必须决定到底要推广什么,你的意识形态立场在哪里,又想让别人知道什么。当然,你对批判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你感兴趣的是推出你认为有意思的东西,告诉别人什么才是当下文化里比较有趣的部分以及你准备支持什么。如果你判断失误,支持的东西最后以一种没意思的方式失败了——因为它也有可能失败得很有意思——那就是选错了方向。这是你必须承担的风险。

 

编辑:成小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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