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更夫人看来,高更和自己分居后越混越背,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堂堂巴黎证券公司CEO跑到荒凉的布列塔尼,从巴拿马运河的工地流浪到阿尔小城,最后到南太平洋小岛当了野蛮人,一如他后来找的情人们,一茬不如一茬,从巴黎裸体模特到爪哇国的混血妓女到大溪地的土著丫头……
反映在小说《月亮与六便士》里,以高更为原型的证券交易所股票经纪人离家出走后,他妻子的好奇几乎压倒了怨愤,随之而来的是N多种猜测。当她知道她丈夫去学画画了差点被惊倒:第一反应就是恳求知情人千万别把这个见不得人的真相扩散,她宁愿让舆论以为她丈夫和酒吧女鬼混去了,都不愿让上流社会嚼舌他年近不惑还做什么流浪画家去了。前者说明他只是偶尔发疯“犯了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儿”,而后者说明她疯了:怎么找了如此不成器的脑残丈夫——放弃百万年薪的中产身份去流浪?高更夫人不知道,她丈夫的流浪不是随波逐流的“流”,更不是从善如流的“流”,他发展了绘画的一个流派“野兽派”。
说到“野兽派”,在阿尔小城的黄房子里,两位野兽派大师梵高和高更在激烈的争执中差点打起来,梵高发现高更和自己在人生态度和艺术理念上都迥然不同。在人生态度上,高更躲开法国、假发、丝袜、沙龙、权威以及世上所有不可一世的宏大形象,撇下自己的五个儿女一走了之,一路走一路拈花惹草,既不愿兼济天下更不想独善其身。梵高则本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基督精神,恨不得化成耶稣来替众生受苦受难。他把妓女当作妻子来爱护来尊重,把妓女的五个孩子当自己的儿女来抚养。
在艺术理念上,梵高认为野兽派不是裸个上身跳个草裙舞就能装出来,真的野兽派敢于面对丛林版的人生。梵高下煤矿挖煤,和农民一起耕耘,画最穷苦的“下等人”的疾苦和无助,梵高的姿态是仰望星空、俯视人群。高更的姿态是逃避文明、背对人群,他是想逃离那种密不透风而又井然有序的生活。他不愿做一只被调好的闹钟,只需按照设定好的轨迹滴滴答答走,用康德的话说:像一只转动烤肉叉的“转叉狗”一样生活。
高更以为自己逃往极乐岛就能追求到绝对的自由,可是,那极乐岛的彼岸,远看青山绿水、近看龇牙咧嘴,想象中落英缤纷、实际上垃圾一堆。当他真的融入了土著生活,发现那原始的魔力慢慢地褪去,野蛮人也变成了一个糟糕的存在,一项可怕的生活规则,野蛮人的社会教条一样狭隘可憎。
高更终于发现他关于野蛮人想象的全部意义在于他压根当不成野蛮人。
【编辑:陈耀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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