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夏天去上海看胡时、林林的作品,他们的工作室在浦东一处新建的居民小区里。进屋,扑面就是他们的画作。这套二居室是他们租来作画室用的,每个房间都堆满了他们的画,客厅是作画的地方,四周墙面上挂着或立着作品。
胡时、林林以前画过各种风格的画,特别是一种装饰性的人物绘画深获好评,但他们一直也期待做出自己的面貌作品来。所以,他们放下自己手头的所有事情,专心沉浸在这片闹中取静的一片天地中来构想、创作自己的作品。外面是热闹的浦东新区,他们每天来这里追寻着自己的艺术梦,他们两个人又都那么平和、安静,似乎是在繁华世界之外的桃源之人。艺术是什么?为什么做艺术?每个人都会给出不同的回答,也因为认识不同、态度各异,所以才显示出称为“艺术”的东西的魅力。胡时、林林过去学习绘画,都是以写实开始的,他们也画了很久,但他们总觉得不满足;不满足是觉得这样如此画下去,好像缺少了他们自己内心所感悟、所追寻的东西。但如何做自己的东西又谈何容易!这是多少个画家所苦恼与纠结的事情。
那天在他们画室聊了一下午,我注意到他们有一幅画,底色很干净,画布上贴了若干小东西。在和他们聊天中,得知他们在试图尝试一些新的方法。他们拓印过上海老建筑的墙面及其上面铭牌、文字等,他们是试图将眼看逝去的城市记忆、城市感觉保留下来。因为这种印痕的感觉和收获,他们想到为何不可以在画面上增加新的视觉空间、让一个平面的空间立体化?于是,他们开始试验,渐渐地形成一种想法。
我们知道,现代绘画经过了诸多发展和变化,当代的艺术视觉已经非常丰富,其内在的含义与价值认定已经多元并存,而且对于绘画的命运断言也不断出现,有时是出现在欧洲,如摄影发明之后,有人声称“绘画死亡了”;20世纪现代主义兴起之后,又有人声称“艺术已经死亡”或“架上绘画死亡了”;到了后现代主义与当代艺术滥觞之后,又有论断“艺术的死亡或终结”。在某种程度上,使得部分人产生疑惑:绘画是否还有效?或者从事绘画的可能性是否还有?特别是,问题回到中国,美术学院的教育核心仍然是造型类的绘画,那么它又如何实践这样的教学呢?当我们把这个问题展开在中国与世界的艺术生态中,绘画的命题如何开启?表明上,这些问题无关绘画本身,因为从事绘画实践的人并不思考这些问题,这些都是历史和一种理论所探讨的课题,但它们确实来自于艺术历史的发展进程中,确实因为人们对艺术的焦虑而产生,而并不是艺术不存在的问题。那么,现实的情况是,当各种形式、样式、风格、观念的艺术出现之后,对于今天的众多艺术家、教师如何实践绘画?问题不是绘画的取消,而是绘画的新的表现、新的感觉、新的观念以及新的形式。正如艺术历史所确立的,在今天的格局下,我们对艺术史有了新的解读方式和视角,不再以一个风格代替另一个风格来论断,而是以一种新的情境下来观看、接纳、研究那些有变化、有差异、有个性、有感觉的绘画。所以,当艺术家明确了这一点,或者通透了这些道理,就可以自由地畅想、自由地尝试乃至自由地构建自我的独立世界。这正是观察当代的绘画状态的一种视角,因此,我们再来看胡时、林林的探索,就有了认知的基础和观看的切入点。
首先,他们探索画面的洁净感,但又辅之以立体的构型,而这种构型是需要变化的。这样,就赋予了绘画本身的新的变化,产生一种新的视觉体验和观看方式。通过讨论,他们计划将这些立体构型小物件再做处理、再增加变化,这样使得画面更加连续性的多样。其次,他们的构型与洁净的画面空间形成一种张力和对应。这种新的视觉关系是以他们的思考为基础的,而并非是以视觉的变化来做无尽的试验。他们设想:在我们的生存空间中,有无限的生命体存在,有无穷的未知领域,他们想用一种视觉隐喻的方式来指向这一切。也许它们并不那么明显,但它们应该是一种象征和语义图码。甚至再进一步,当我们关照我们的世界时,我们不仅有肉身所在的大地,而且更有超越于我们灵智的宇宙空间。这是超越人类肉眼的一个广袤无尽的时空,其深度、意义、边界乃至生命体,都是我们望尘莫及的。正因为如此,面对浩瀚时空的宇宙,人类才产生了想象、才拥有了灵智的宗教和灵光的智慧,去企及这一切。世界之重,超越时空。艺术家捕捉世界的意味,只能是毕其形于视觉,而难以显其真于语言。尽管如此,这不妨碍人类的艺术家展开灵动的想象来透露世界信息于一二。
也许是,越说越兴奋,越聊越投机,胡时、林林他们决心在这样的洁净画面上来勾画这种感应。之后大约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都沉浸在这个无人打扰的画室里作画,铺陈他们的心灵视觉之境。一幅、两幅、三幅……他们连续做了?幅。他们在每一幅上来延伸变化这些图码,来组成不同的象征关系,它们总是浮悬在高处,永远让观者仰望它们,从低矮的地平线去引颈观望。当我们一次一次地去观望观想时,我们的视野被引向洁净的空灵里——一片银白,茫茫无有边际,但悬浮在高处的图形若一个一个浩宇深处的符码,在言说着某种密语——它们只在指引,进入到另一种时空感中,能连通者自去连通,不通者也在洁净面前沉思。
胡时、林林对绘画的这种质感、灵动的追索,是他们在喧哗的繁杂中要超脱的东西。他们只想做最单纯的事,因为他们内心守护着一种朴素的通感。这就是以图像通天究地的那种神秘,用心灵去感应这个世界的重量,有多大的感应,就有多大的重量。艺术终结不了,它的意味是让人再次开始和上路,中国今天的艺术正是处在这样重新开始与上路的过程中。胡时、林林他们也是。
2012年7月22日星期日 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
【编辑:徐婉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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