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澍:不做建筑只造房子
0条评论 2013-05-28 10:33:23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李琭璐

用好友的话说,王澍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的“不一样”与生俱来,不是装的。

王澍认为自己是个多面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做经常被认为是古怪的,但仍然“不思悔改”。

学生时代的王澍是同学们争相追捧的对象,大家总是跟着他学,却总是慢了半拍。

上世纪80年代初,建筑学子们都铆足了劲画图,极少有人去图书馆看书。王澍却经常端坐在图书馆的一隅埋头苦读。直到王澍在建筑系大有名气,大家才知道图书馆的好处。于是,都跟风去图书馆看书。

大二时,同学们发现王澍读的书是当时少见的外文原著,大家又纷纷效仿他读外文书。

步入大三,同学和老师发现,他并非读一般的外文书,是康德的哲学书。结果,大家又跟着他读康德。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到了大四,王澍又开始养鸡。他在南京中山门附近、白马公园一带租房子养鸡,过他梦寐以求的“山村野夫”生活。

如今,热爱旅游的“驴友”随处皆是。但在上世纪80年代初,很少有人出门旅游。当大家都在努力学习书本知识时,王澍一个人背着行囊,按照沈从文《湘行散记》的路线,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花了3个月时间,他把沈从文提到的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遍。

在看了十年专业以外的“闲书”后,上世纪90年代,王澍又回过头来看建筑书籍,拿建筑学博士学位。

王澍可以连续很多天陪夫人逛商场,妻子看的是衣服,他却兴致盎然地观察生活,直到夫人累得逛不动为止。

王澍可以在西湖边闲坐一天,什么事也不做,只看日升日落。

在其著作《设计的开始》里,王澍谈起了自己的家。1997年,王澍给自家住宅做了装修。50多平方米的小两居室,被王澍装扮得像个园林,亭台楼榭应有尽有。他在阳台上建了个小亭子,把住宅里面划分成很多小房间,家里的灯具、板凳都是他自己设计的。

遗憾的是,由于工作太忙,没时间料理,如今王澍那“精装修”的家里只有两条路是通的,一条是门口到厕所,另一条是门口到床。

王澍特立独行,却从不孤立。与他在本科、研究生均是同班同学的王静回忆,王澍人很好,话不多,有很多朋友,经常在这个朋友家里喝茶喝一晚上,再到另一个朋友家里转转,然后回家睡觉。

“本科一、二、三年级时,王澍学习很用功,对每一次作业都非常认真,这可从他的作业图纸看出来。美术课上,他做的练习明显会比别人多很多。从三年级开始,王澍的建筑设计能力(课)开始拔尖。大四时,他的作品中开始富有创造性的东西,老师给的分数很高。”研究生毕业后,王澍的思想开始慢慢发生变化。“他对自己专业的理解表现在行动上。”王静说。那时,周围学生都住宿舍,但王澍却租住在农民屋子里,当时学校不允许,还专门派老师劝说。“不出一会儿,老师就被王澍说服了。”王澍的执著体现在观念上,他的毕业论文第一次未通过,没拿到学位,后来补发。“他当年的论文在今天来看,可能通过还是有些困难。但在那种情况下,王澍依然血气方刚,坚持自己的观点,很难能可贵。”

在王静的记忆中,王澍从学生时代起便经常做关于空间、传统文化的练习。“他的作品里有很深厚的文化功底,当然功夫不是一天两天打下来的。”对于王澍获奖,王静认为,历届“普利兹克”奖获得者年龄都偏大,且有大量作品,但王澍的相对少一些。也正是能看出:民族文化,尤其是中国传统文化正逐渐受重视,西方在关注东方,“他们需要在中国找一个建筑界的代表人物。”

虽然有近30年没见王澍,但杨涛的脑中对他的印象依然深刻。二人的相识在课余生活中。本科时,学校鼓励学生全面发展,倡导实践活动。王澍是积极分子,组建了当时的东南大学科协,“他当时是科协秘书长,主办一本大学生科协刊物,所需的科技论文都是王澍筹备稿子。”

与一般年轻人不同,王澍酷爱读书到了极致。他对建筑哲学研究颇深,宿舍的书架、床上都是书,“他的获奖是厚积薄发的结果。”杨涛说。

大二时,有一次作业是设计仙岳宾馆,王澍用后现代手法,用血红血红的颜色表达,“老师当时觉得他的设计很有意思,想把这个房子盖出来,但后来没盖出来。”现任东南大学建筑学院院长王建国回忆。

王澍的成功,也是源于在正确的时机遇到了伯乐。几年前做象山校区,周围的意见和看法足以让他放弃,但中国美院院长许江把象山校区、宁波博物馆交给王澍规划。“许江对王澍有很大的欣赏,异议不绝于耳。”在王建国的印象中,平日王澍常去现场看建筑,因为房子和其它东西不同,人的主观评价很重要。“王澍总是不按常规的想法做事,建筑与文化、艺术的属性不同,文字与艺术上的涵义也不同。”

2012年,王澍回学校做报告,文章题目叫《差异的世界》。文中提到,古语有“礼失求诸野”,即是指我们每一次中国城市上出现剧烈变化时,唯一的文化复兴方式都需要到乡村把它重新寻找回来。不管如何,“我们采取粗暴的方式粗暴地破坏山水,就说明文化的精神内核有崩坍的危险。我们熟视无睹,在高速公路上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状态。文化甚至开始从乡村退场,不是最近发生的,从过去的100多年开始,随着西学进入中国,整个这样的过程就开始发生了,文化存在状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王澍对此有着深深地担忧——

从杭州市的鼓楼出发,沿着中山中路向北走,踩着青石板,在不同的景象里来回穿梭。始建于唐代的清真寺,明朝的老宅子,清末的教堂,民国的药铺、银行,还有当代最普通的公寓楼比邻而居。一路上,流水淙淙的沟渠与窄窄的街道相伴。

这里,曾是南宋皇帝朝拜祖宗的专用街道。2007年改造前破败不堪,一位官员直言这就是堆破烂。但因地处市中心,拆迁成本巨大,政府讨论了6年都定不下方案。最终这件事落到了王澍手里。

他接手前提出的第一条要求便是不能强制拆迁,愿意留下的居民都留下,不愿留的也要就近置换。在王澍看来,绝不能简单地用“有没有住过名人”、“有没有发生过著名事件”作拆除与否的依据。“中国建筑文明并不是个别名人和历史事件构成的,普遍意义上的大众生活才构成文化的根基。”

武断地拆除房子,是在城市的版图中抹掉曾经的记忆。这种可怕地集体失忆让王澍倍感恐惧,他想用自己的作品将记忆召回。

2001年,宁波老外滩开始旧城改造。王澍和许江来到宁波港口,看着那座建于20世纪70年代的航运大楼,内心澎湃。无数的宁波人从这里出发去跑上海,闯世界,这个废弃许久的客运中心在很多人的人生节点上留下过印记。

他们在大风中给宁波市委书记写信,要求保留码头,把这座大楼改造成美术馆。王澍说:“1970年代的建筑,也是城市历史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不能说它就应该拆掉,殖民地的房子就应该留下。”至今,航运大楼那座高高的灯塔还在为每个夜航人亮起。

宁波的旧城改造在随后的10年里依然轰轰烈烈。王澍开始建宁波博物馆时,周边的30个村子已经拆了29个半。

据说,宁波博物馆开馆第一天,访问人数直接突破预计的三倍多,市民的热情连续数月不绝,还有不少人多次来访。71岁的市民林小春每次都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还带了许多亲友来看。“这个建筑外形很奇怪,不过又看着很熟悉。这些砖瓦就像我家原来的房子,还有这外形让我想起了农村筛稻谷的风车。”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得奖对他而言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童明、王澍好友

据说,王澍的朋友,遍布全国各地。朋友们聚在一起,聊的都是关于设计和建筑教学,很少品评人物,也很少聊社会上的热门话题。王澍和董豫赣、童明、葛明几位,非常要好。他们几位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设计与园林很执著。由于每个人研究的领域有所不同,往往可以相互补充。

在做象山校区之前,王澍的项目经验并不多,加之助手很少,所以很辛苦。董豫赣体会到老友的难处,赶往杭州看望王澍。酷热的夏天,在南山区一座正在拆迁的房子里,王澍和董豫赣一起工作着。房内没有空调,窗子已经被拆掉了,一层层地热浪如潮水般涌进屋内。董豫赣对电脑知识也知之甚少,但比“电脑盲”王澍技高一筹。王澍描述心中的构想,董豫赣艰难地用电脑画图。这忙碌着的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构成了一幅诙谐的画面。

葛明曾和王澍一道去纽约、波士顿、奥地利等地开会。与枯燥地听报告相比,王澍更喜欢看房子。每次发言一结束,王澍就溜出去。2007年,王澍在维也纳参观,看得兴奋了,不料将照相机丢失。他心疼不已,相机里有刚刚拍的上百张照片。

“在建筑领域内得到世界的认同,除了包含艰辛的技术性工作,更大的意义是中国文化在世界的一种立足。”童明说。

中国美术学院一楼中庭矗立着著名建筑家杨廷宝、刘敦桢和童寯三老的雕塑,进门两边贴着各种学术信息,最大的一张是日本建筑大师安藤忠雄的讲座海报。安藤忠雄也是“普利兹克”奖的获得者,获奖时间在1995年他54岁的时候。不过,最醒目的不是这张海报,而是挨着它的一张大红喜报:“热烈祝贺我院杰出校友王澍教授荣获建筑学最高奖普利兹克奖”。

时间恍若又回到一年前——

在东南大学网站新闻里有着详细的介绍:“王澍教授1963年出生,是东南大学(原南京工学院)建筑系81级本科生,85级硕士生,导师为著名建筑学家齐康院士。他在学期间表现突出,现为中国美术学院建筑艺术学院院长。此次获奖之前已获国际建筑界的法兰西建筑学院金奖,哈佛大学建筑学院最高讲席教授等殊荣。王澍教授荣获这一奖项是我国建筑界迄今为止所获得的最高荣誉,他是东南大学的骄傲。”

这则信息的撰写者,葛明用“一片欢腾”形容消息传到母校时的情景。“普利兹克建筑奖创立至今,全球有30多人获奖,其中有10人已经去世,另外20多人中,有一大半得奖时已是六七十岁。王澍才49岁,这个奖对于他来说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他还会继续奉献重要的作品和思想给当代建筑学。”葛明说。

【编辑:文凌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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