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岁画牧牛图,还忆起自己幼时“身系一铃,祖母闻铃声,遂不复倚门矣”,且题诗云:
祖母闻铃心始欢,也曾总角牧牛还。
儿孙照样耕春雨,老对犁锄汗满颜。
儿时所用的工具,成了画家寄托思乡之情的绝好题材。
在众多的蔬果题材作品中,白菜、冬笋是他的最爱。“白菜之佳无过北地,菌野之美唯有南方”。所以,他在画《白菜冬笋》时题:
曾文正公云:鸡鸭汤煮萝卜白菜,远胜满汉宴席二十四味。余谓文正公此语犹有富贵气。不若冬笋炒白菜,不借他味,满汉宴席真不如也。
更有甚者,他还在《白菜蘑菇》上题:“南方之菌远胜蘑菇,惜不能还家共老妇喜食也。”齐白石爱画蔬果,但有了这些文字的蔬果,其意义已经超越了绘画本身的内容和形式,展现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思乡情怀。
独特的艺术主张
齐白石许多精辟的艺术见解都是通过题跋书画而公诸于世的。对艺术造型的要求,齐白石主张“妙在似与不似之间。”91岁题画枇杷云:
作画在似与不似之间为妙。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此九十一岁白石老人旧语。
如何才能做到“似与不似之间”呢?他64岁时在题画中就有过论述:
善写意者,专言其神;工写生者,只重其形。要写生而后写意,写意而后复写生,自能神形俱见。非偶然可得也。
这里他提出了形和神的关系。他以自己画虾的经验,证明从形似到神似的过程。他说:“余之画虾已经数变:初只略似,一变逼真,再变色分深淡,此三变也。”我们研究齐白石画虾的几个时期,他的变化的确如此。“初只略似”是他初学别人画虾的方法,“一变逼真”是观察了活生生的虾的结果,“再变色分深淡”是他对虾的观察进一步之后,提高了表现方法,于是在形似的基础上达到了神似。
85岁题兰云:“凡作画须脱画家习气,自有独到处。”齐白石认为:“古之画家,有能有识者,敢删去前人窠臼,自成家法,方不为古大雅所羞。”又云:“匠字作画,寡心前人伪本,开口便言宋、元,所画非目所见,形似未真,何况传神?为吾辈以为大惭。”他主张作画要“我行我道,下笔要我有我法。”
雨过石方润,人闲物不惊。
池上似有意,出水听吟声。
这是齐翁题画鱼的诗。前两句一派幽静清凉景象,后两句静中见动。王国维称杜甫的“细雨鱼儿出”有境界,鱼儿出来干什么呢?齐白石独有所悟:佛门有顽石点头、鲤鱼听经的故事,这画上的鱼,却会听诗,成了诗人的知音了。这样的画配这样的诗,意境已经到了画外,也到了诗外。
鲜明的人世感叹
齐白石也有些题跋通过画境表现了对社会人生的看法,如题《樊笼八哥》:
鹦鹉能言自命乖,樊笼无意早安排。
不须四面张罗网,自有乖言哄下来。
跋云:“谚云能巧言者,鸟在树上能哄得下来。”这就形象地说明旧社会罗网四布,人心惟危,如不好自为之,就会误入花言巧语的圈套。
又如题《不倒翁》 :
乌纱白扇俨然官,不倒原来泥半团。
将汝忽然来打破,通身何处有心肝。
又有跋语数行:“大儿以为巧物,语余远游时携至长安作模样,供诸小儿之需,不知此物天下无处不有也。”语锋尖锐,直刺旧中国普遍存在的贪官污吏。
题《白菜》的文字又是另一种态度:
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王,独不论白菜为菜之王,何也?
为普通而价廉的白菜争荣誉,是朴素的生活观和艺术观的表现,也是对普通劳动者的歌颂。
齐白石艺术的一个重要特色就是善于把生活中的一些最普通、最平常的事物用画笔表现出来,如农人常见的柴筢和算盘,房前屋后的草虫以及河塘中的鱼虾,让人们从平常的事物中看到艺术的魅力,从寻常事物的品质中挖掘其为人所忽视的精神内涵。
齐白石曾在作品集的自序中写道:
予少贫,为牧童及木工,一饱无时而酷好文艺,为之八十余年,今将百岁矣。作画凡数千幅,诗数千首,治印亦千余。国内外竞言齐白石画,予不知其究何所取也。印与诗,则知之者稍稀 ……
齐白石不甘心仅以画家名世,他感慨当时人们对自己的评判有欠公允。在他自己看来,他在印与诗方面的心力和造诣,是不逊于画的,只是世人“知之者稍稀”罢了。他曾对胡絮青说过:“我的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这种自我认知最起码可以理解为画家对诗意的重视,由此我们就理解了题跋在齐白石画作中的重要性。题跋生发绘画的意境,升华绘画的内容,大大强化了作品的人文内涵,增加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编辑:文凌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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