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几经周折,我们在四川美院鲁迅座像路边的坡下培训中心找到李邦镇夫人黄萍。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色彩饱满的月季花,黄萍说:“这就是李先生画的”。我给她看了周先生收藏的李邦镇那批人物肖像的照片,她有点震惊,这些画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特别是那幅《红衣少女》,她只看过图片,不知是怎么流出去的。但有些画上的签名、印章和日期的字迹和写法,她肯定是李先生的。她说:“他那个‘七’字的写法,跟别人不一样,这个我太熟悉了。”
在成都长大的黄萍,1978年考入西师外语系,毕业回成都6中教书,1986年跟李先生结婚后调入四川美院,在教务处、招办工作,退休后在培训中心。1984年2月,李邦镇结识了比他小10多岁的黄萍后,在自己一张相片后题写了一首小诗:
你微笑着告别了昨天的
盘根错节的命运;
今天,在你面前展现了
一条幸福的小路。
李邦镇50多岁才成家,黄萍说:“我到美院时,他平时穿一件风衣,只有一条裤子,一双蓝色的旅游鞋。身形有点像高仓健,1米8的个子,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经常纠正我的发音,我喜欢他的风趣幽默。”
他们的家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家。“只要我在家,他就放着我喜欢的音乐,蔡琴、刘欢、《梁祝》。星期天,我起床,必定放着我喜欢的俄文歌曲,《卡秋莎》、《红莓花儿开》。当然,这些他也喜欢,我喜欢的,他也喜欢。”
李邦镇当年的落难,是因为在对当时不是学美术的头儿有点意见,觉得外行不能领导内行。1957年他出去写生,回校抱起一摞黑胶唱片,一看学校墙上贴着要自己老实交代罪行的标语,手上的唱片滑落在地,啪地一声摔成几瓣。从此,他和画笔无关,干的是挖防空洞,到河对门李家沱去抬石头这些体力活。
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画过一幅大油画《长征路上》,前几年在上海拍出40几万的价,“这幅画是我们2005年以12万卖出去的,李先生不喜欢这幅画。人家拿画时,我在电梯口给他和画拍了一张照片,画太大,拍了一半。他给我说过,这幅画,当时马一平给他改了云彩,刘国枢还帮他改了改手部。”
李邦镇父亲李廷玉(1869-1952),字实忱,他年轻时中过秀才。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协助张勋、铁良固守南京。1913年,任九江镇守使,1922年任江西省省长,不久辞职,寓居天津。1932年创立国学研究社,任社长。李邦镇从小和父亲住在天津旧意租界自由道37号一幢二层砖木结构的欧式楼房里。从小过得很好,“他舞跳得好,在美院跟法国留学生跳吉特巴,帅极了。但他很少跟人谈他的名门世家,很低调。”
1998年过完春节上课时,李邦镇心肌梗塞,倒在课堂上,送到重医附一院一查,是慢性白血病,但大家没跟他讲实情,只说是严重贫血。2004年开始住院,一直到他6年后逝世,头两年每年还可以画一两张画,后来正如他自己有一次写的“由于病重,只听音乐、看书,几乎与画画绝缘”。
2010年11月12日上午,黄萍正在上班,家里阿姨打电话说李老师不好了,她赶回去一看,他坐在马桶上,人已昏迷,“我喊着他的名字camel(骆驼),他睁眼笑笑,又摇摇头,意思是不要紧。接着眼又闭上,我们把他扶上沙发坐好,他才缓过来。我说:我们上医院吧。他说好。这是他生病以来唯一一次我说上医院他说好的,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李先生继续听音乐,手上拿着一本《读书》,他们收好东西,前往医院,中午12点,上车时,他说,不要忘了这一期《读书》,给我带上。“我说带了,还带上了他读书时要的放大镜。这他最后一次给我说话。在车上,平时都是阿姨扶他坐后面,这是次他要我坐后面。头搭在我肩上,我看他一下,他笑一下。第二天下午4点半,我们李先生在重医附一院逝世。”
黄萍在李先生的墓碑上刻的是“我的爱人、老师、朋友李邦镇先生之墓 你永远的天使”她说:“他把我看成他生命中的天使,他很稀奇我。2002年我想学车,他不高兴,去年我才学的车,学之前,我到成都磨盘山墓地,我的父母的墓也在那里,我对他说,我还是有个事情要做,就是我还是想学车,你放心吧。”
李先生从没开过个人画展,也没出过画册,作品只是印了一点明信片。他的画,只有少量送给亲友和给李先生治病的医生,总数不超过10幅。1985年结婚后,李先生就没在重庆卖过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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