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顶”之于我,是同事们口中的“世外桃源”。是一个被环绕在荷塘、湿地间满是私人风格和个体性格、有尺寸惊人的落地窗和别致生活态度游泳池的艺术家聚落。当然,更惹人艳羡的,是那些错落在坡地上、花费主人耗大心血与金钱的精彩建筑,是有土地使用权与房屋产权的私人财产。这应当是一种幸运,这也应当是一种难以复制的幸福。
一场艺术“嘉年华”
在“老蓝顶”与“新蓝顶”之后,命名为“新蓝顶二期”的新“新蓝顶艺术村”的开村和新蓝顶美术馆的开馆仪式同时举行,作为有着“蓝顶”烙印的工作室开放日传统延伸的“蓝顶艺术节”也同期开幕。
这样的开始方式隆重而盛大,在这样的活动中,既强化了“蓝顶”已有的对当代艺术圈的顶尖号召力与影响力,又坐实了“产权式工作室”独一份的品牌价值。在“蓝顶艺术节”喧闹的背后,十年坎坷在“嘉年华”的欢乐气氛中修成正果,而“蓝顶”这个原本最具有辨识度的工作室外观特征,变成一种消弭掉实际意义的符号性的聚合力,而正是这种已经无处寻根的历史因素的存在,让“蓝顶”愈发带有神秘的属性,也让人们对“蓝顶”的朝拜愈发虔诚。
以“嘉年华”的方式揭幕,让全新的“新蓝顶”展示了独特的风貌。独立和自由在这样的活动中凸显着强势,当代艺术在嬉闹中完成了与现实的连接,在开幕式活动中,来自重庆特教学校的学生们表演的现代舞与成都本地行为艺术家的现场行为表演同时进行,热烈又不失姿态的开场让“蓝顶艺术节”从充盈人性的温暖出发,又表达着“当代艺术”的曲高和寡。而“蓝顶”的温情又不仅仅局限于对孩子们的宽容与溺宠,由“蓝顶”领袖周春芽牵头的五彩基金赞助的汶川大地震中遭遇伤残的少年们,最大的一批孩子今年刚好毕业,在老蓝顶美术馆,为他们准备的一场特殊的毕业展同样在当天下午开幕,这延续着“蓝顶”的帮扶传统,也证明着“蓝顶”从一而终的顽强。“蓝顶”的人情味还体现在“川军”最富盛名的“传帮带”中,在不远处的青年艺术村(新蓝顶4号坡地),为刚毕业或还在努力解决生存问题的青年艺术家们准备的月租金500-1800元的创作空间让怀揣艺术梦想漂泊在成都的艺术青年们可以免除后顾之忧,用最小的“代价”憧憬未来,并努力成功。
在这场“嘉年华”的主阵地,新开的“新蓝顶二期”作为“蓝顶艺术区”的延伸,大部分建筑都刚落成不久,院落里丛生的绿色植物与室内未经装修的裸露呈现出一种“新”意。在开幕前一天,新蓝顶艺术家曾妮带着自己的学生忙碌着对自己的工作室进行简单装饰,这位已经拥有四间工作室的四川大学教授对蓝顶工作室的喜爱真诚而直接,她连室外的井盖与变电箱,都执意做了喷绘的装饰。而就在她工作室的隔壁,由陈默策划的文献展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最后的完善,有关蓝顶的所有历史图片几乎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十年过往在此凝固,“蓝顶”由概念而变化为有血有肉的立体。而在更多的新工作室里,与“蓝顶艺术节”同期举办的艺术家工作室开放项目也在同时进行,艺术家们准备着作品、饮料与小食,忙碌而有条不紊。他们表达着主人的热忱,也让蓝顶的人情味和主人意识飘散不去。
或许正是这种“人情味”,让这样一场“嘉年华”顺利举行;或许正是这样一种混合的状态,让艺术川军活力不减;或许正是这样一个“蓝顶”,让成都成为当代艺术耀眼之所。
“新”新蓝顶,产权式艺术聚落的扩容升级
2003年8月开始,由周春芽、郭伟、赵能智、杨冕四位艺术家开启了“蓝顶”的神奇,如杨冕所言,在无意识间他们已经创造了一段历史。十年之后,经历过迁徙与重建的蓝顶艺术家们在距离市区十公里之外的双流、锦江、龙泉三地交界处,占地1500亩的“蓝顶艺术区”落地生根。
作为“蓝顶”最醒目的标志之一,产权式艺术聚落是它最大最牢靠的金字招牌。借助于成都市的土地改革试点资格,中国的艺术家们终于可以以聚落的方式通过与开发商的合作获得满足自己要求的工作室的产权。而在单纯的聚落之外,“蓝顶”经过多年来的发展及领军人物周春芽、何多苓等人近年在艺术市场中的夺目表现,影响力持续发酵,并在“新蓝顶二期”有了张晓刚与方力钧等当代艺术领域顶级艺术家的入住而几乎达到极致。与艺术明星比邻而居,对于大多数艺术家而言有着不言而喻的吸引力,更何况蓝顶的传统是串门、看画、互帮互助。如果说之前的“蓝顶”主要影响的是成都、川渝乃至西南艺术家,那么在多年的品牌培育之后,与“老蓝顶”、与“新蓝顶”相比,“蓝顶”二期最大的特点之一是能量辐射到了全国。这是蓝顶更开放的第一步,也是蓝顶拥有更大能量的开始。
从周春芽、何多苓、杨千、郭伟、罗发辉、郭晋、吴建军、赵能智、杨冕、吉磊、唐可、郑德龙、屠宏涛、李胤等十四位艺术家在2009年1月12日进驻开始,到2013年6月蓝顶艺术节的开幕,蓝顶艺术区已经或正在努力尝试摆脱单纯的“艺术家聚落”模式,在艺术区规划中,公共艺术机构、美术馆、艺术中心、产权式工作室和租赁式工作室不出意料仍然是园区面向的主要人群,而与此同时,雕塑、摄影、动漫等相关衍生行业基地和时尚商业、旅游业等服务机构同样也是园区的招商目标。这样的蓝顶将不仅仅是一个当代艺术家们自娱自乐的堂前屋后,而是融入了“大艺术”的观念。
而在第一届“蓝顶艺术节”中,欧阳江河拍下全款“抢”下来的蓝顶工作室内举办的“诗歌朗诵会”,让“蓝顶”的覆盖范围延伸到文学与诗歌,在“大艺术”之外,更偏向于“文化”主题的靠拢。而随着蓝顶招商计划中动漫产业、建筑工作室等行业的入住,新蓝顶也将呈现更为丰富与完整的产业布局,借助于其全面性而成为醒目的文化名片,从而拥有更强大的话语权与统御力,从明星艺术区转变为领袖级的艺术区。
“蓝顶”是属于当代艺术的“符号”
或许是“蓝顶”过于美好,也或许是因为“在成都”系列展览的名声在外,我想当然的认为“蓝顶”在成都声名煊赫,就如同我想当然的认为当代艺术深深埋入成都的城市血脉。只不过我的第一次蓝顶之旅结束得比较狼狈。在手机导航的指引下,花了四十分钟才穿过1.7公里的冤枉路与回头路,终于在一条漫长的乡间公路尽头,幸运的被一辆碰巧下客的出租车捡到,而长相神似徐铮的出租车司机傲慢的瞟了我一眼,从叼着烟卷的牙缝里甩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做啥子?
在“徐铮”的疑惑中,我为当代艺术而来,倒不如说我来看一场“嘉年华”主题秀说得明白。这让我在某一个瞬间感到索然无味,事实上,即便是在得到政府支持的成都,当代艺术仍然距离生活十分遥远。或许这也是“蓝顶”的独特魅力——它就在城市生活的边缘间自悲自喜,因乡土而温情脉脉,因独立而陡生庄严。但是至少,它属于艺术家,属于当代艺术。它是一种“符号”,为我们所“喜闻乐见”,只不过这种被消费为“文化名片”的符号性,与它所在的城市之间发生的最有机的联系又是什么?与成都相比,得到的官方与民间支持更弱的其它城市,又能怎样复制“蓝顶”这样一种“奇迹”?
蓝顶美术馆馆长金延在接受采访时说,蓝顶模式是可以复制的,但是要“因地制宜”。成都有独特的文化背景,成都人有特殊的生活态度,这让蓝顶可以以“当代艺术”的主题发展壮大。受邀参加活动的策展人戴卓群也说,这样的模式其实完全可以在别的城市得到复制,但是要满足至少两个前提:官方的支持与领军人物的存在。在蓝顶艺术节整整一天的新闻发布会与开幕式上,省市区三级主管领导都为“蓝顶”而亮相,这既表现了政府的姿态,又在为这样一种模式做着强力的背书,如果试图复制“蓝顶”,首先需要获得官方的支持,而即便拥有官方的支持,又如何享有土地流转改革试点的特殊资历?而没有产权,意味着工作室必将在政府与商业集团的博弈中处于危机四伏的状态,“安居乐业”则只能变成是一块挥之不去的心病,遮蔽着对美好的一切向往。而在领军明星方面,可以与成都抗衡的城市北京虽然活跃着更多的大咖巨擘,却没有像成都一样艺术家之间纠缠着数十年的友情、同事情、师生情,这让艺术家们的关系松散而不可避免的存在隔膜,则意味着艺术家聚落与政府或投资方之间联络点的断裂。而在北京之外的城市,当代艺术发展的参差不齐、政府对当代艺术发展的不置可否让明星艺术家纷纷选择逃离,而这也带来了当地当代艺术的日渐式微,这种恶性循环既让当地的当代艺术难以形成力量,也让当代艺术在全国呈现难以弥合的两极分化,又何谈“蓝顶模式”的遍地开花?
穿行在阡陌交通的湿地公园,路过携家带口体验农家乐的成都市民,“新蓝顶”和“荷塘月色”看起来既近且远。而在归属层面,锦江区与双流县对蓝顶品牌的共同重视既让蓝顶充满希望与未来更美好的可能,又潜伏着管理运营层面或可遭遇腹背受敌的可能,“当代艺术”作为现行体制下天然的弱势方,又该怎样才能收获准许与认可,又能怎样寻求到一种更安全状态下的聚落?“蓝顶”已然成为一种符号性的象征,对于成都或者“蓝顶”之外的艺术家而言,她已经呈现了一种当前来看最为完美的可能。从机场路旁边有着“军事味道”的开阔厂房,到独拥数米挑高、并借地势风姿各异的“独栋小楼”,到如今有着相似外观的“联排别墅”,“蓝顶”从最初成都艺术家向外发送讯号的中心,转变为凝聚外部目光的核心,这样的一种“中心性”,或可遇,却不可求。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