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光荣
它虽依然平静,但却蕴含强烈的情感。我希望人们对它的感受犹如滚油和烈火”。目前,全光荣的新作正在新加坡Art Plural画廊展出。
全光荣在1968 年与 1971 年分别获得由韩国首尔弘益大学与美国费城艺术学院颁发的美术学士学位和美术硕士学位。同时兼备东西方教育背景的他,称自己的青年时代都与美国有关,且深受抽象表现主义的影响,故而在其早期艺术生涯中专注于此类风格的作品创作。虽然他的抽象表现主义风格作品颇受艺术家同行和画廊业主的赞赏,全光荣却发现自己身陷种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中。
当时,他洞察到许下财富和成功诺言的美国梦,其背后却是凄凉惨淡的现实:年轻人战死在异国丛林、看似朝阳初升的民主体制却让人迷失未来、人们的物质生活虽然丰富却在精神上空虚无助、种族歧视依然如影随形……“我那基于亚洲传统价值观之上的人文观点和理想,不过是一个年轻外国人在对美国这个新世界的资本主义、物质主义感到不适应时的无用呐喊罢了。”同时,他在艺术创作过程中意识到抽象表现主义并非自己心之所向,“我想要表达不断发生在人与人之间,或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冲突和斗争,尽管这些冲突被微妙地隐藏在危险的和谐之下。抽象表现主义是对我的问题的解答。但是,当我开始制作以抽象表现主义为基础的作品时,我听到了我内心的声音:‘这不完全是你的作品。你难道不是因为其他人这样做,所以才这样做?’”
对于迷茫地寻找新方向的全光荣来说,转捩发生在1995年晚春的一个下午,他在病中回忆起童年,一幅烙印心头的画面重现,竟为他打通了创作新路。“孩子时的我,身体病弱,我母亲常带我去看附近的中医。我从不喜欢那地方,因为那里充满了强烈的气味,针灸用的针也让我不寒而栗。医生为我把脉时,母亲握着我的手,而我注视着房顶,听着医生的喃喃自语。我还记得数不清的桑皮纸包悬挂在天花板上,每一个都包着写有药名的卡片。童年记忆中的药房景象在我头脑中盘旋了好久。
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渴望,通过韩国人的感受表达我的艺术,自那个值得记忆的下午后,从天花板垂下的药包的图像,就成为我的艺术作品中的新主题。”药能救人也能致命,对有的人来说可治愈疾病的药物,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毒药。每个单独的药包对应着一位病人、一种病症,而拥有了自己的特性。当不同的药包悬挂在一起,在流动的空气中发生碰撞时,就像单独的个体在交流中产生的冲突;而这些个体的象征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又有了范围更广的解读,如种族、国家、文化等。
桑皮纸在韩国人的生活中极为常见,可用来书写、印刷,甚至糊窗棂、包裹食物或药品。全光荣曾如是说:“我认为我(还是孩子时)首先看到的是我母亲的脸,然后就是桑皮纸。这种纸不仅仅是用来书写或绘画,也象征着韩国人的精神和灵魂。”他还坦承就在开始使用桑皮纸时,他才更好地理解自己从哪里来。而他的桑皮纸还有独特的来源——它们大多是七八十年前的古旧书籍,书的内容几乎涵盖人类思想文明的各个领域,涉及儒家经典、小说、诗歌、散文、法典等题材。“对我来说旧书的珍贵之处在于它们蕴含了时间的轨迹、历史和记忆。
所以,这些具有历史的旧书本身自然是珍贵的,尤其当它们集合在我的画布上时,作为一个整体就被赋予了更广泛的意义。”这些书页自身在时间中已经走过了一段相对较长的时段,它们所承载的内容也是人类历史发展积累沉淀下的成果。但是这些积累与沉淀在和外界的交流中,必然以其固有的个性与之产生碰撞,就像全光荣作品中的突起与凹陷所暗示的意义。
在韩国用来包裹中药材的纸包通常都折成四方形(在中国也是一样的情况),如果直接将四方形运用到作品中,难免变成横平竖直的瓷砖似的贴面。全光荣在此进行了创造,将四方形的药包转变为具有穿透力量的三角形。在画面上,三角形不仅以相互紧贴、平铺的方式出现,还矗立在画面之上,刺破了平面而进入三维空间,暗示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个性的挣脱,象征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有紧张的冲突,又有平和的相处。同时,还可以视为不同群体、文化、种族之间的冲突与融合。画面中似乎消解、下陷的部分,其三角形的排列相对平稳、整齐,似乎意指具有鲜明个性的个人、种族或文化的记忆之消逝,暗喻同化的成功;而凸起的部分刺破二维平面,以视觉上动荡不安的碰撞,暗指冲突中矛盾的激化。
在最终完成的集合体作品中,以远观所见的平面化的网状结构,和近观时的立体深浅对比,引发了观众对冲突与融合、同化与求异的思考。全光荣的立体雕塑作品同样采用以桑皮纸包裹三角形的单体拼合的手法,将冲突碰撞与调解融合以立体的形式呈现出来,给人以更加震撼的视觉感受。全光荣这样解释自己的作品:“通过将这些单体一个挨着一个地拼贴在一个二维平面上,我想要表现出信息的基本单元是如何在相互间创造和谐与冲突。这成为我漫长的艺术生涯中的里程碑:希望传达出现代人的困境,他们在物质主义、无尽的攀比、冲突和破坏的逼迫下,走向了绝望的生活。”
全光荣之前进行的抽象表现主义创作,虽然在材料或形式上与“集合体系列”都有着巨大差异,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后者。“如果说抽象表现主义消解了深度的错觉,而强调了画布的平面性,那么集合体系列则创造了深度感和突出感。它是某种浅浮雕,甚至类似雕塑。当然,抛开这些不同,它们之间还是有所关联。我仍然以覆盖整幅画面的方式创作,希望传达出个人乃至全人类的内心情感和冲突。我依旧通过我的作品传递信息,而这也贯穿了我的整个艺术生涯。”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在Art Plural画廊展出的作品中,还有两件与众不同的作品,是艺术家为纪念故去的母亲而专门创作的“献给母亲的信”系列,“(它们)非常安详与平静,不像我的其他作品那样有冲击力。我选择了用极简的手法来表达这个主题,虽然看起来平淡简单,却充满了我成长过程中对母亲的全部记忆和感情。”
各国艺术家都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寻找自身突破,运用本国文化元素进行创作,作品是好是坏,其判断标准在全光荣看来,在于它是否不仅仅只讲述自己一个人的故事:“我认为每一个艺术家都应该考虑自己个人身份的特性……这种个人身份的来源,虽然是由个人历史、记忆和文化决定的,却应该能引起普通群众的共鸣。”
如今年已古稀的全光荣认为,自己的集合体作品虽然已经成熟,但仍然要在艺术道路上前行,而这也是他在创作过程中视为最困难的一点:“我认为艺术家需要不断地改变和推进他们的艺术创作,这是每一个艺术家都必经的过程,却也是最难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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