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赖以寄存的视觉基础
一九八四年画的《青春》是《春风已苏醒》后广泛引起关注的作品,但并未获得对前者的好评。在这幅大画中,我塑造了一个过去时代的形象,但不是人文主义的,如通常表现被侵犯的青春这一主题时采用的温情脉脉的手法。她是在一座在阳光下裸露的废墟,与风格化的土地、倾斜的地平线、翱翔的鹰一起构成一个既稳定又暗含危机的象征,这种象征符合对过去的追忆,又具有更为久远的、冷漠的含义、超越时代与社会的非人化的泛神意识。
四川省地形的多样化与总体的封闭性构成了符合我的宇宙观的因素,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大部分作品的主题将来自在这片土地上的沉思,或者不如说,这片土地是我的观念赖以寄存的视觉基础。事实上,从《春风》开始,我从未对民俗或风情作正面的表现,或对现实加以针砭,如其他四川青年画家那样。我所着力刻画的一切仅仅是借用的外壳,是严格的挑选和加以精心歪曲了的。如果说,早期作品中仍有直接的、非隐喻的浪漫主义痕迹,那么从一九八五年在美国时作的《蓝鸟》开始,出现了明显的象征主义特征。少女与疾飞的鸟之间构成了某种怪诞的象征,而与象征主义绘画不同,这种象征不具有传统的、固定的含义,它是错位的,晦暗的,因而是多义的。严格说来,它更接近诗歌中的象征主义。因此,一个尽量简化的构图可能提供复杂的安于;作为一个亚洲人,孤立、静止的意象更能激发对空灵与静悟的共鸣,尽管画面被压抑到了窒息的程度,我从中体验到是一种狂喜与迷醉。白色日益成为我的色彩的灵魂,总的调子更远离了现实,成为游移不定的流浪色彩,像幽灵一样充满了我创作的世界。这是一片我们来自其中、盲目前行、最终回归的白色,谋杀般的白色。
一九八八年的《乌鸦是美丽的》是在巴洛克形式与新象征主义之间寻找折中的新的尝试。少女的形象更加远离现实,平视的目光带有波提切利式的虔诚,仿佛蒙上一层光泽的脸,犹如异教的圣母。但好像悬挂在空中的乌鸦是粗野的、破坏性的,使歌德式的构图遭到威胁,它的黑色的美使少女面部的沉思的色调感染上死亡。
传统的女性肖像一直是我喜爱的题材。早期肖像中,人体主义占有中心地位。一九八七年为第一届中国油画展创作的大幅肖像《小翟》展示了一种新的样式。我第一次得以把特定的形象与另一特定的气氛不可思议地混合起来,把现实与超现实同时显示。画面上充满了青春、生命与逼近的死亡的预感的搏斗,而这搏斗是在绝对静止和具有现实表皮的构图中实现。这幅作品因参加蒙特•卡洛国际艺术比赛而不能在此展出。
作为一种东方传统的特征,我的绘画中的限定性因素是线条,但具有丢勒式的思辨的硬度,这又是西方式的理性表现。而色彩则是东方式的、非实证的,是游移于线条之外的不安的美。
上面提到的某些作品因无法搜集到而不能参加展览,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使我感到欣慰的是,我能借此对自己所热爱的艺术作一个简略的介绍。
1994年
注:选自《大陆美术全集3——何多苓》,何政广发行,台北艺术家出版社1994年8月15日初版,第15-17页。
——《静谧中的幽思——何多苓艺术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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