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的文学和美术成就应该如何评价
九荷之祝(中国画) 黄永玉
黄永玉的“短板”一是色彩 二是构图
西闪 [作家,书评人]
我最早是把黄永玉当诗人看的。高中读过他的一本小诗集《我的心,只有我的心》,那是1986年。现在想起来,当时整个时代的精神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故而觉得黄永玉的诗歌很有精气。与同一系列的诗人比如牛汉、绿原相比,他的诗歌以讥诮讽刺见长,颇有时代特色。
有段时间,我又将黄永玉当作了漫画家,笔力略似廖冰兄,才情明显差一截。最初他所从事的,的确是漫画创作,只不过在人才济济的圈子里算不得出众。
当年的画家们无不一专多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特别是木刻这门被鲁迅誉为特别能战斗的艺术形式,大家都是得心应手,黄永玉在这方面亦有所长。范曾与黄永玉私怨极深,在痛批黄的木刻缺乏内涵,“不善黑白对比”之余,也不得不承认黄的作品极尽工细,“善用刀法变化”。这说明黄永玉在运用线条方面的确有过人之处。而线条,于中国画家来讲,其重要性再怎么强调都不过分。上世纪50年代初,黄永玉为撒尼族民间叙事长诗《阿诗玛》创作了一组套色木刻插图,充分证明了他的才华所在。
范曾揭黄永玉的“老底”,说他在造型上欠缺甚多,这话谈不上公允。中国画家在造型上普遍平庸,尤其是未经科班训练的画家。我倒是认为,黄永玉的“短板”有二,一是色彩,二是布局,或者说构图。而这两点,都有一定的历史成因。在中国,漫画和木刻向来被当作投向敌人的匕首,因而追求力度,讲究“刺激”,不大注重艺术语言的多样性,手法较为单一。当这种“刺激”失去了现实基础,缺少了批判意识,很快就蜕变成一种政治艳俗。而一旦政治退潮,它们又立刻显露出粗鄙暴戾的一面。不客气地讲,是政治促进了中国的漫画与木刻,也间接成就了黄永玉的艺术。但这同时也是一种限制,后期的黄永玉想摆脱这种限制,无奈并不成功。黄永玉也尝试国画,只有小品较好,大幅则不能藏拙,问题就出在色彩和构图上。
更让人遗憾的是,后期的黄永玉抛弃了他最擅长的线条,最拿手的小幅构图,要搞鸿篇巨制,结果可想而知。拿他最叫座的荷花来说吧,色彩粗野,画面凌乱,几近涂鸦。不少巨幅敷金洒银,似乎华贵之极,其实内蕴空泛,用做火锅店的屏风隔断,或是旅馆落地窗帘均可,挂到厅堂则勉强了。更有不少画作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比如他画的张家界,跟吴冠中一比,高下立判。
万顷风荷成了庸脂俗粉,一众梁山好汉,于笔下竟如跳梁小丑,何以这般用色,奈何如此构图?归根结蒂,还是画家的眼界问题。
90岁老人
还能趴在矮桌上画白描
记者:黄永玉的艺术创作可分成哪几个阶段?
陈履生:黄永玉年轻时在上海跟随一群老版画家和漫画家为书籍、报纸做插图。那时,受鲁迅影响下的新兴版画运动中成长起来一批年轻版画家,黄永玉也在其中,他们之间互相影响。这个创作群体是基于当时创作的特殊社会环境形成的。这个时期,黄永玉的创作以1949年《劳军图》这类版画为代表。他的早期作品现在见得不多,只能通过一些出版物了解到。
进入新中国后,没受过正规教育的黄永玉从香港到中央美术学院做老师。第二阶段的代表作以《阿诗玛》最为著名,1959年他完成了为革命博物院大厅创作的《各族人民大团结》壁画,这可以视为新中国美术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
当然,作为版画家的黄永玉,他在新中国的绘画发展也伴随着革命时期的版画在新中国的转型。过去的版画是为了反映当时社会的腐败堕落,等等,是战斗武器,随后这个武器从批判性转向对新中国的歌颂,一批版画家都面临这个转型。黄永玉也画过反映现实生活的版画,以《阿诗玛》最为著名,在第二阶段,我们可以看到他对线条的处理,《阿诗玛》像白描一样,有流畅的线条,有高度的概括能力。
第三个时期是从“文革”后期到上个世纪80年代,往水墨画方向发展,他的水墨画创作不同于其他传统国画的人物画家或山水画家,他不局限于某个品类或题材,他全面发展。这个时期也看到他结合漫画方式画的一系列人物画、风景画、山水画。同时也该看到,毛主席纪念堂山水画、第一轮的生肖猴票,都为他累积了第三阶段的盛名。
另外,他在意大利从翡冷翠到塞纳河的旅行写生绘画,他在用中国笔墨表现西方的风景上做了很重要的探索。
第四阶段是从1989年移居香港后直到2004年。到他回到北京建造万荷堂,创作进入另一个重要时期,大幅面的创作越来越多,这些大幅面的创作让他更能表达自己的个性,荷花创作开始异军突起,进入荷花创作的高峰期。他的绘画渐入老境,笔墨也越来越成熟,同时也面临着三年变法。这个时期,作品数量增多,尺寸加大,同时在雕塑中融入了绘画的专长。
第五个阶段是80岁以后的作品,他不像一般的中国画家进入老年后创作欲望消减,他不仅没消减,反而更加肆意挥洒,绘画和之前也更加不同,书法上也让人耳目一新。
一个月前,他又画了一张一丈二尺的白描荷花,老人家的手不抖,而且造型画面的处理到了非常成熟的阶段,可以说,他的艺术生命比一般画家往后顺延了很长时间,到了90岁还能画一丈二尺的白描,而且是趴在很矮的桌上,画了四天,一气呵成,这是非常难得的。我曾经跟他开玩笑,这张白描是一份独特的体检表,说明他的身体非常健康。
他有意把字写得很怪诞
记者:有人对黄永玉的书法有不同意见,认为他的书法是胡写,按照他的性子乱来。
陈履生:他80岁以后的书法确实和之前有很大的变化,一般人不了解他的书写方式,因为很少人能见到。我见过他怎么写字,他写字的方式不一样,他有意把字写得很怪诞,一般人误解是他在胡写,因为他不是按照正常的书写方式。他是画家,画家的书法往往不同于书法家的书法,画家追求不同于平常人的书写方式,这有可能成就他独特的书写风格。对于个体书法风格的追求,这是他书法的一个重要特点。
记者:也有人批评他现在画荷花太艳俗了,您如何看这种批评?
陈履生:荷花的浓墨重彩,有人称之为艳俗,这是个人对绘画感觉的评判。当然,自古以来,文人笔下的荷花都在表达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这种品格往往以淡墨挥洒来表达意境和情境。应该说,现在黄永玉对荷花运用色彩的表达方式更接近当代人的审美时尚,当代人并不能完全理解水墨的清淡、雅逸的美学风格。20世纪中后期的美学风格发展是趋向写实的,而他结合传统水墨和西方色彩表达所形成的新的荷花风格和样式,正吻合了这种写实性。在20世纪的美术发展中,包括人们对张大千荷花的评价,也有说他有艳俗的成分。在荷花的审美中,人们一般会拒绝浮华而崇尚水墨,这是传统审美习惯的影响。
记者:现在也有人说黄永玉的作品在市场上标价过高,当然这包括艺术市场本身的问题,您是怎么看的?
陈履生:有人说黄永玉的画很贵,也有人说他的画不贵,各有道理。我个人认为他作为当代在世的90岁高龄的画家,卖到现在这个价钱是应该的。现在好些五六十岁的画家的作品都卖得很贵,黄先生五六十岁的时候还卖不到这个价格呢。
编辑:陈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