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比起威尼斯,斯德哥尔摩似乎少了点浪漫情怀,但这座静伫在海上的城市已然散发着宛如童话之城的迷人色彩。
包罗万象的博物馆之城
说起斯德哥尔摩,除了岛屿错落、海天相接的景色外,更拥有七十几座博物馆、美术馆,其中涵盖了美术、历史、科技、自然、民族等各方面,散落在不同的岛屿上。与众多典型的北欧城市一样,这里交通和景点的收费都颇为昂贵。鉴于作者爱好游历博物馆、美术馆并有充足的时间,在到达之时就购置了一张的“斯德哥尔摩卡”,这种旅游观光卡由当地旅游局发行,并在便利店或旅客信息中心发售。旅游卡包含了大部分博物馆、美术馆和宫殿景点的门票,亦可在限定时间内任意搭乘当地的交通工具,颇为便捷。
在出发前一位英国的策展人曾向我大力推荐了斯德哥尔摩当代美术馆,该美术馆自1958年开馆至今,对20世纪以来的当代艺术收藏之丰富使它变成斯德哥尔摩乃至斯堪的纳维亚地区最重要的现当代艺术机构,也让它成为一个对现当代艺术感兴趣的人不可错过之处。沿着斯德哥尔摩最古老的城区“老城”往当代美术馆所在的“船岛”信步而行,沿途是停泊在海岸边的帆船和来往步履悠闲的人,而这短短的20分钟路程内,斯德哥尔摩国家美术馆和东亚美术馆竟也在这步行距离中,美术馆的密集程度当真可见一斑。
桑法勒作品中的母性情怀
船岛上绿树葱葱郁郁,当代美术馆乍眼看并不显眼,反倒是首先会被色彩鲜艳的雕塑所吸引。草坪上伫立着美国雕塑家亚历山大·卡尔德的“四大元素”,以及20世纪颇受瞩目的法国女雕塑家妮基·桑法勒和其丈夫——以精巧的机械结构雕塑和“动态艺术”闻名的瑞士艺术家丁格力合制的雕塑喷泉“天堂”。
女艺术家桑法勒曾因童年阴影和生活际遇问题面临精神崩塌,幸而通过艺术找到释放自己情感的方法,后来与丁格力的相识催化了她对艺术更深的认知,桑法勒更为了丁格力结束了自己第一段婚姻。此后上世纪60年代成为了她创作高峰期,她先是创作了“枪击艺术”,即制造一个木质或金属结构的艺术品并将颜料袋藏于其中,再开枪射击颜料袋导致油漆喷溅,由此每件作品都独一无二;再是以女性为题材创作的“娜娜系列”,“娜娜”是法国人对年轻、妩媚的女子甚至是妓女的俗称,但这个名字其实源自于古埃及,指的是一位代表母亲、大地的神。据说这系列造型独特的女性雕像,灵感源自友人的怀孕,桑法勒发现了女性身型因为孕育新生命产生了变化的美感,并籍此创作了这系列塑像的原型。娜娜夸张的乳房曲线、体态丰腴而又姿态各异的形态表现社会中各式女性的工作和角色,借此来重新寻找女性自我认同感和社会角色定位。
在1966年,桑法勒和丁格力更是受胡尔滕的邀请,特别制作了大型装置“母亲教堂”安装在当代美术馆的门廊。这作品是一个长28米、宽9米、高6米,外部形态为卧躺的巨人,以“娜娜”为原型,内部配置有天文馆、放映室、咖啡座等设施。“Hon”在瑞典语指“她”,“katedral”即为“教堂”,桑法勒再次将她对女性社会角色的探讨透过这一作品呈现,装置的唯一出入口是卧像的私处,以示重入母亲子宫所获得的重生。当时该作品因其独特的造型和内涵被广泛报导引发巨大反响,被视作革命性的艺术事件。虽然已过去很久了,但现今在美术馆前,桑法勒那充满想象的雕塑群伫立在丁格力的黑色钢铁雕塑喷泉旁,仍然显得色彩夺目。大胆的造型乍眼看或许让人想起小时候揉捏的橡皮泥,又或是“维林多夫的维纳斯”般的原始女性图腾,但绚烂色彩总能瞬间将旁人的目光吸引,像提醒游览者美术馆近在眼前。
他错在哪里?
当代美术馆的外观是并不起眼的砖制建筑物,入口隐藏于一片石墙后,内部带有强烈的北欧设计感,简洁而明亮。入门后,右侧是与美术馆分开运营但互相连通的建筑博物馆,而左侧是进入美术馆展厅的门廊。馆内常设展陈列着杜尚、毕加索、安迪·沃霍尔、达利、马蒂斯等现当代艺术大师的作品,而美术馆收藏的5,000件绘画、雕塑和装置作品,约2.5万件水彩、素描和版画作品,以及约10万张的照片作品都会因应不同展览的需要定期轮番更换展出。像大多数西方国家的公立美术馆一样,美术馆除了展览的导览外,每周更有专门为家庭观众和儿童设置的工作室,由馆内人员介绍当代艺术的知识。
除了藏品丰富的常设展,特别展览厅外一幅巨型海报相当吸引眼球,墙上马歇尔·杜尚和巴勃罗·毕加索的大幅照片令这个联合展览的对比主题显而易见。这个展览,第一次直接地把杜尚和毕加索这两个被认为相互矛盾的传奇艺术巨匠放在一起讨论,这是策展人Daniel Birnbaum一次大胆的尝试。展览不仅展出了馆藏中数量可观的杜尚和毕加索的代表作,更从丹麦、法国和瑞士等地借来了两人不同时期的画作和照片纪录用作比较展示。海报上赫然印着展览的名字——“他是错的。”,据说这是毕加索1968年得知杜尚逝世的消息时,对其留下的唯一评价。这不禁让人疑问,为什么毕加索对这位如今看来依然影响深远的艺术家留下这样的一句话,而杜尚又错在哪里?他真的错了吗?
杜尚“对话”毕加索
以艺术史的角度,两人无疑都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比如在2004年BBC发起的“500个最具影响力艺术作品”的投票中,杜尚的《泉》和毕加索的《亚维农的少女》分别名列第一、第二名,足见其影响力。但尽管两人几乎生在同一时期,但他们无论是在艺术的表现形式上或是理解主张上都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仿似被放置在不同的世界。虽然没有公开地“剑拔弩张”,但两人间的对抗和竞争却能从作品和言谈纪录中强烈地感受到。
展览的陈设安排更是故意突显两人间的矛盾对比。进门后,在展厅的左右两边各放置了一张整整占据一面墙高的照片:一个是戴着公牛面具的毕加索,另一个则是脸上沾着剃须膏泡沫的杜尚,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像在酝酿着一场没有刀剑的“斗争”,也像刻意显示他们间的“对立”关系。以照片为界,两人的作品也被分别置于左右两个展厅——策展人把右边的展厅用墙板组成了一个迷宫般的展示区域,过百幅毕加索的作品,包括他为人熟知的抽象拼贴画和不同时期的蚀刻画、油画被挂在墙板上。当参观行进时,仿佛你在不经意的一转弯,就看到了毕加索一个截然不同的风格,而下一个转弯,又能看到他在不同时期的画作上作出的改变。这般,毕加索艺术风格的多变就生动而直观地展示在观者的面前。
视觉与思想的较量
隨著展览的不断推移,毕加索确实一生都在不停追求视觉上的变革。就如为他奠定名声、催生了立体主义诞生的《亚维农的少女》:同样是对妓女的描绘,在毕加索的画布上,妓女不再是那躺卧在长椅上,覆盖朦胧轻纱的曼妙美丽女子,而是变形的面容和错位的体态,人物透露着原始艺术的野性,图像更犹如在碎玻璃上的折射。这件作品成为他艺术生涯的一个重要的转折,但却不是唯一的一个。
实际上,风格的多变源于毕加索重视视觉上的革新,他从视觉上颠覆着艺术的传统,甚至认为“如果我们能把脑子扔了只用眼睛就好了”。对于很多人而言,他是一个天才,深刻地影响着西方艺术流派的发展,甚至撇除艺术的因素,“毕加索”依旧是一个响亮的名字。
与此同时,倘若说毕加索的作品是对于绘画艺术在视觉上的解放,那么那位被毕加索一直认为“深陷在错误泥潭中”的法国艺术家杜尚,他作品所带出的则这是一场对艺术的思维风暴。这位艺术家被认为是20世纪试验艺术的先驱和达达主义的领袖人物,他与注重直观视觉感受的毕加索不同,杜尚反对艺术为取悦视觉而存在,认为艺术不光只注重视觉经验,而该更看重艺术家的思想内涵。他标新立异地在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添上一抹胡须;把签上名字的小便池送去纽约艺术家协会的艺术展上展出;将诸如雪铲、吊瓶架、自行车轮等工厂生产物签上名变成“现成品”艺术。这些人类社会生产出来的生活用品或工业品,被艺术家挑选出来并赋予自己的情感和意义,那么这个物品就被艺术家的思想赋予了新的属性,这些物品就变成了拥有艺术家个人特殊属性和情感的艺术品。
现成品艺术隐含的四维世界。
在杜尚的美学观众,如果一个影子是二维平面对于三维世界的反射,那么我们所认知的三维世界应该是四维世界的反射。他相信画家的思维活动是作为这第四维的时空存在,而那些如雪铲、自行车轮的三维现成品艺术实际上就是“隐藏着的四维世界”的倒影。展览为了反映他的这种理念,在展厅入口处的墙壁上,投射了一个根据杜尚著名的《自行车轮》为灵感的巨大活动投影。而杜尚的《吊瓶架》、《50cc巴黎的空气》等现成品艺术作品的图样也被制作成大小不一的影子,投射在展览中。相比毕加索那密集迷宫式的展示区域,策展人为杜尚所设的空间可谓“空旷”,两个开阔的房间疏落地展示着杜尚的二十几件装置艺术,不同于毕加索的多产,杜尚存世作品不多,据说在他生前举办的最大一次回顾展也只有114件作品。而这次展出的装置中就已包括了许多杜尚的代表之作——如《大玻璃》、《泉》、《自行车轮》等,是对他创作的一个较全面概括。我不禁在想,倘若人们对杜尚的了解增多,那当他们面对“惊世骇俗”的小便池或被画上胡子的蒙娜丽莎海报时,会否更能体会隐藏在胡子背后,他的深意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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