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国内的民营美术馆发展势头迅猛,渐成参与城市公共文化建设的重要社会力量。龙美术馆、喜玛拉雅美术馆、先锋当代艺术中心、苏珈美术馆、新天祥美术馆、凤凰艺都美术馆、经典美术馆等,都是最近一两年才涌现出来的。然而,作为新生事物的民营美术馆未来如何良性、可持续发展,却成为一道难题。
生存全凭母企“输血”
圈内人心知肚明,办美术馆绝非闹着玩,它简直是个不停地吞噬资金的“无底洞”。其所承载的收藏、办展、研究、教育四大功能,样样需要“烧钱”,这种非盈利性质与投资方的“回报率”追求存在天然的矛盾。公立美术馆尚有固定的官方拨款可以依靠,而民营美术馆则只好紧抱作为投资方的母企业。
然而,艺术评论家吕澎坦言:“房地产商投资美术馆,往往带有企业惯性,喜欢从纯粹经营的角度去思考投入的资金在多长时间、多大范围内最终能收获多少回报。这容易造成美术馆建成之后开馆展办得有声有色,但随着此后投入资金的不确定性,美术馆的展览水平可能一下子就下降了,甚至直接关门大吉。”
正因为资金的持续性没法保证,在上世纪90年代国内民营美术馆第一波浪潮中“吃螃蟹的勇士”们几乎无一例外地“死”在了沙滩上。成立于1998年的上河美术馆由成都地产商投资,可谓国内第一家收藏、展示和研究中国前卫艺术的当代美术馆。起初它的确举办过“首届上河美术馆收藏展”、“阿尔弗雷德-尔德里卡创作展”等一些颇具社会影响力的展览,不过,令很多人感到意外的是,当2001年出资方资金链断裂后,它骤然宣告停馆。而与上河美术馆几乎同期成立的沈阳东宇美术馆、天津泰达美术馆,几年后也因为资金等问题而难逃倒闭的命运。
“以展代藏”先天不足
有业内人士坦言,国内民营美术馆之所以在资金面前如此被动,其实自身也有不少问题。“比如缺乏独立性、专业性以及长远的运营规划,使其只能成为母企业的利益傀儡。大多数民营美术馆都笼而统之地标榜推广当代艺术,至于具体针对当代艺术中的哪一块、如何结合区域特色等均没有进一步的思考。某些由地产商出资兴建的美术馆就是为了彰显社区的文化品位,以便楼盘大卖。其中有的甚至根本没什么藏品就匆匆建了起来,结果只能以展览代收藏。可如果没有藏品,美术馆的研究从何做起?谈何专业性?这顶多只能算艺术展示空间,就是具空壳。”
据他透露,欧美大多数民营美术馆都是先有藏品再有美术馆的,有的甚至就起源于一些大收藏家。“最著名的代表便是古根海姆美术馆的创办者美国古根海姆家族。远一些的可以追溯到1581年意大利美第奇家族创办的乌菲齐博物馆。他们的收藏往往是有一定方向和脉络的。”
“社会生态”亟待改善
在原今日美术馆馆长张子康看来,国内民营美术馆需要琢磨如何社会化。“美国的私立美术馆,一开始采用的体系就是多家企业联合建造,很容易社会化。而中国面临的问题则往往是某一家企业直接给美术馆提供供给,这样风险极大。只有当建立起一种新的运营模式,才能稳定民营美术馆。”艺术评论家皮力强调:“未来的民营美术馆,管理权、监督权和所有权最好分立。”
据了解,欧美民营美术馆已经取得了“基金会制度”这一成熟的经验:私人美术馆、艺术家组织、博物馆和另类艺术空间等非盈利社会文化机构一旦注册成功,便能够申请各类政府和非政府基金。这既可以多渠道解决美术馆自身发展的资金,也避免了资本对艺术和文化项目的直接干预。
不过,目前艺术生态中的基金会模式在中国碰到了“水土不服”的情况,也就是说国内暂无通行于欧美多国、针对艺术捐赠或赞助的“同额免税”政策。这种政策是向民营美术馆等非盈利文化机构捐赠赞助的个人或企业,可享受免税或减税待遇。我国的一些人士和机构虽然有意将资金注入艺术品领域,但是由于没法享受类似优待,因而积极性不高。国内民营美术馆可以自我“造血”差钱,似乎是横亘在国内民营美术馆面前的头号难题,尤其是当“同额免税”这类政策缺位时,没法调动社会资本投入艺术领域的积极性。不过,题再难,不等于无解。事实上,国内已经有一些民营美术馆在摸爬滚打中走出了一条路,不仅能把钱给找来,还能把钱给挣了。前提是以鲜明的定位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品牌,拓展公共价值。裸露在市场环境中的民营美术馆,是讲优胜劣汰的。
黏住观众,拓展公共价值
“建起美术馆的大楼,辟出宽敞明亮的展厅,甚至购入一批艺术品,只要有钱,都是容易的事。真正难的,是培养出一批固定的受众,让他们认可你的美术馆,有事没事愿意到你的美术馆去。我们需要驱动需求,这意味着首先要打造一个品牌。”前英国当代艺术中心总监Philip Dodd说。他介绍了国外民营美术馆的几种成功模式,比如以意大利都灵的两家美术馆为代表的教育型模式,专注于大众教育项目,通过提高公众对艺术的认知度树立起自己的声望;又如以美国华盛顿的鲁贝尔家族为代表的城市复兴型模式,为老城区注入新活力。
Philip Dodd也提议:“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考虑如何和目标受众沟通。伦敦泰特现代艺术馆就曾邀请伦敦全城的出租车司机参加开馆活动,因为他们是城市重要的参与者,未来他们将可能载着更多的观众驶向美术馆。这样的举措,我们同样可以效仿。我们甚至可以采用一些新兴技术与新一代的受众沟通。我发现我的儿子从来不去美术馆,倒是一天到晚摆弄他的手机。我们是不是可以借助手机尝试一些推广活动?事实上,已经有一些美术馆这么做了。”
据了解,国内不少民营美术馆在驱动需求方面花足了心思。比如,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就致力于生活化的探索。今年6月,他们开启“美术馆奇妙夜”项目,为新馆开幕展《意·象》进行夜间导览,邀请公众背上睡袋夜宿美术馆,还特别叮嘱“独特造型准入”。这一探索果然成功吸引不少“粉丝”。北京今日美术馆也推出了“美术馆一天”计划,鼓励观众到美术馆进行文化体验,如让他们上午看展览,中午在周边社区用午餐,下午听免费讲座或者参加免费的儿童工作坊活动。上海震旦艺术博物馆的经验则是寻求与商业品牌合作,将展览升级为一桩文化事件。去年年初,他们成功地说服世界知名品牌将“宝格丽125年意大利经典设计艺术展”的全球巡展上海站选在自家地盘,两个月的展期,天天人气爆棚。当然,这也得基于这家艺术机构本身经过多年积累创出的品牌效应。品牌的强强联合才可能让合作价值得到最大程度的提升,也才可能争取更多商业合作的机会。
良性循环,开辟资金来源
打造自己的文化品牌,民营美术馆不仅能成功吸纳赞助,甚至可以建立良性循环的文化产业链,主动发掘一部分资金来源。
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首席执行官薛梅与大家分享的“生意经”令人大开眼界。这家位于北京798艺术区的美术馆依赖尤伦斯基金会的资金起步,第一年得到基金会的资助是8000多万元,此后基金会的投入逐年递减。如今六七年过去了,今年需要基金会资助金额为2100万元,仅为全年运营费用的33%。别以为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在走下坡路,恰恰相反,其影响力正在与日俱增。向基金会寻求的资助少了,是因为美术馆拥有了自行造血、自主经营的能力。薛梅透露,其艺术商店的收入占美术馆总收入的55%。商店里的商品与美术馆的展览息息相关,都是设计与艺术相融的日常生活用品。而像北京的今日美术馆,正在逐渐完善图书出版、发行、书店、咖啡厅、衍生品等多种经营项目,这些项目的收益都用来补助美术馆的所需资金。
避免雷同,要有鲜明特色
学术还是商业?大而杂还是小而精?展览求质还是比量?侧重创意还是教育?如何开源?怎样创收?在业内人士看来,民营美术馆的运营没有什么万灵模式可以套用,最应该避免的其实是同质化。作为公立美术馆有效补充的民营美术馆的重要特质,就在于其鲜明的定位和特色。“我们的城市完全不需要那么多雷同的美术馆。每一家美术馆都应该根据自身的地理位置、文化土壤、学术目标等决定自身的形态。各式各样的美术馆所带来的多元化与多样性是更能让人们感到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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