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岫闻工作室沙发上放着日本艺术家为她做的逼真人偶
关于《IU-我和你》的对话
王:这次苏州展览的作品名字分别叫什么?有没有一个总的题目?
崔:总的名字是“IU-我和你”,里边的每一个作品有自己的名字,很多球晃动的那个投影作品名字就是9个O,很视觉化的《OOOOOOOOO》。
王端廷:在汉语里,九是虚数,是无穷大的意思。
崔:展厅的设备、光线都不够好,只实现了我们要求的百分之六七十。
王:那件9个O的影像作品,屏幕上的球晃动得很慢,老实说我都没有注意到它们在移动。还有那件一个圆球慢慢胀大、慢慢缩小的影像作品,在我看来,除了作为运动的几何抽象艺术的意义之外,还有一种让人进入禅定状态的感觉,这个可能才是你所追求的东西。这些具有极简主义特征的抽象形态,本来是一个纯形式的东西,却让观众产生精神上的反应,这是对几何抽象艺术表现力的拓展。有一位评论家说,是不是这个形状的变化太慢了,观众可能等不及;我认为,正是因为我们的生活节奏太快,才需要这样种缓慢变化的艺术作品来平衡人的躁动。
影像艺术是空间性的,又是时间性的,是空间和时间相结合的艺术。运动就是空间中时间的变化过程,你的这些作品充分发挥了影像艺术的特点。中国抽象艺术缺少冷抽象、缺少几何抽象,我们看到的中国抽象绘画差不多全是泼墨泼彩,弄出来大家都一样,这其实没有把握抽象艺术的本质精神,即理性主义。西方的冷抽象、几何抽象,也就是从塞尚到立体主义,再到蒙德里安这一脉,在中国始终是缺位的,而这正是现代性的最重要的构成要素,因此中国艺术的现代性是未完成的,是发育不良的。
崔:所以我们来了,而且正在尝试与西方有不同可能的未来。
王:我一直认为,中国抽象画家所创作的“意象绘画”是一种“伪抽象”,是与抽象绘画不搭界的东西;我甚至说过只有几何抽象才是真正的抽象,而几何抽象才是中国传统绘画中没有的,也是我们现在迫切需要的,这事关中国人对工业文明的认识、理解和把握。西方的抽象艺术特别是几何抽象艺术,是与工业文明相辅相成、互为因果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有掌握了抽象艺术才能更好地把握工业文明。你的这些作品如果用手工来做,可能达不到这种效果,但是利用电脑技术,可以精确到超乎我们视觉和手工把握的程度。在我看来,几何抽象对中国艺术界来讲是一片没有开垦的处女地,有着无限的发展空间,这个领域很多东西有待拓展。
崔:我们来看一看这个作品。斜线微妙的变化你们都没有看到,现场大部分人都没有看到,均衡的移动是常态,而常态移动之外的微妙变动才是这部作品的深度属性。
王:因为展览现场人多噪杂,我没有停留足够长的时间以致没有看到这条线的晃动。这个东西实际上是垂直的变化,不是左右的变化。
崔:垂直的变化是一个错觉,有左右的变化,作品其实是两个空间。因为我的意图在这里,两层关系里边,既涵盖了时间又涵盖了空间的概念,但是这表层是动的,是几秒钟固定动一下,微妙的运动,微妙的不确定的运动的过程当中改变了其与后面底层的关系。
王:这个点子是你自己想到的吗?有没有什么借鉴的东西?
崔:是我自己想的,因为艺术上我比较喜欢封闭式的思考。从《神域》以后做了大量的功课,对宇宙空间星球运动的好奇和思索,使我不断意识到时间和空间转换的可能性。在科学家的理性严谨和哲学家的抽象玄妙之外,我以艺术家的角度展开着自己的时间分析:我觉得,时间在表盘里是12个钟头,如果从12这儿把时间分开,切开,把圆的时间拉直成一条直线,可以运动,拉开以后其实就是在空间里,时间就变成一个空间的概念,它可以无限地延伸下去,就是融汇到空间里边去,我这里想表达的就是时间和空间的转换。宇宙星球运动给我的强烈触发和启示,是物质关系形态的不确定性。刚才看到的作品里边,在时间和空间转换的过程中呈现出来的不确定形态的抖动,是这部作品内涵的中心;创作中用极其严格的标准和方法找到了那惊心动魄的颤动,但表现出来,又极难捕捉内在的波澜不惊,那是深藏在事物形态内部的不确定性,只有心静之极,才会一触即发,心心相印。
王:你用了什么软件?费劲吗?
崔岫闻:不是特殊的软件,但是技术制作的难度和精度很高。在接近崩溃的极限挑战中获得愿望所及的惊喜,挑战的是整个团队的心力、定力,仿佛是一次集体的禅修。一个像素一个像素累积出的线型像是一次次神圣的朝拜。现在在电脑上看到的一个柱梁,在现场是砌在展墙上的一个木柱,这个木柱是作品的一部分,是在另外一个实体的空间,物质形态的空间,电脑里这个空间是我做出来的虚拟空间,这条线也不存在,现场作品是在线型缓慢移动过程中,虚实相接的瞬间波动完成了特殊视觉的灵性触发和认知转换。
王:影像装置。你有没有尝试过做互动技术的影像?
崔:没有用互动技术,但这部作品是互动作品,作品的多重属性像一个个玄机,留给观众去破解。现场的时间条件和人流条件无法保证观众完整深入地体验作品,但许多人以拍照影子的方式参与了表层的互动。
王:我发现你的作品,至少这个系列的作品几乎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黑白灰,有什么特殊的考虑?
崔:因为我觉得最简单的东西最有力度。
王:你的影像只用黑白灰,跟西方极简主义绘画不一样,这是中国人特有的色彩观的体现。同时又有禅宗和禅意观念的表达。西方极简主义画家画画一般会利用三原色,很多极简主义绘画都是这样的,各种各样的形状,但是颜色是有的,就是极简也要有颜色。你这些影像作品是没有颜色,这也是很独特的。
崔: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东方背景、思考体系和价值判断。
王:你希望带给观众的是宁静和沉思,不是喧嚣和嘈杂。
崔:对,是体悟禅定过程中的觉悟。
王:我估计很多人都没有看完过。
崔:有一小部分人完整地看过,进入到那个禅定的状态,情绪给释放出来了,都哭了。
王:从这些作品中能看到生命的产生与消亡的过程。生命看起来很缓慢,其实很快。人生几十年好像很漫长,但一晃很快就过去了,归零、归于虚无。看到你的这些作品,让人感到人生和世界都是很虚无的。
崔:你觉得虚无等于悲观吗?
王:虚无就是虚无,不是悲观。
崔:虚无是这个世界的本相。
王:个体生命是虚无的,这个世界的时间、空间是永恒的,因为它太强大了,相对于所谓的个体生命,有生命的东西,人、动物、树木、草木都是很虚无的。说生命永恒是对于整个生命群体,对于生命个体来说是虚无的,是短暂的,所以,所有的生命都要通过繁衍来试图达到生命的永恒。
崔:其实也是一个物质形态的永恒。
王:现在看的是电脑屏幕,因为小,没有看展览现场大屏幕感觉强烈。不管是绘画作品,还是影像作品,作品的尺寸对人的视觉心理产生的作用具有决定性影响,尺寸不同,产生的效果就不一样。如果一个作品的画面空间很大,大到可以把观众包裹在里面,那么作品对观众产生的视觉和心理冲击力就会很强烈。你的这些作品是没有音乐、没有声音的吗?
崔:没有。
王:虚静往往是连在一起的,静与虚是并存共生的。虚空虚幻与寂静是匹配的,如果有很嘈杂的声音,虚静的效果可能出不来。
崔:进入到一个深度的思考状态和沉静的状态是不需要声音的,大音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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