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徐累:不要跟所谓时代性里面的主调发生关系
0条评论 2013-11-01 15:38:50 来源:外滩画报 作者:吴琦

《天外天》 纸本 2011。

《天外天》 纸本 2011

B=记者 X=徐累

B:有关东西方的美学争论在中国当代艺术圈已经相当激烈。在你自己的创作里,这是一个激烈的问题吗?或者你的中庸之道在某种程度上回避了它?

X:其实去除不同文化的表面,就会发现人类的文化是一体的。我看达·芬奇可能比看当代其他艺术家更亲近。我有一个特别的体会,中国宋代的绘画和西方文艺复兴之前的绘画,差别并不那么大。我觉得中国人是有机会的,我们对体验他人的文化、过去的文化特别有心得。我们的艺术是一种接受美学,中国人的智慧是一种“中庸之道”的调配。他知道怎么样平衡所有的关系,体谅他人,善解人意,不走极端。西方的艺术永远是离心力的,西方艺术史总是开发和发展,到 70 年代为止,观念艺术、行为艺术之后,没法继续了。但中国艺术是向心力的,日本的艺术也是这样,它像插秧,以退为进,或者是锯木头,往木头的中心锯,收割也是向着自己身体的方向。所以我们即使参与了当时的现代主义运动,也不可能出现大事,中国人没有这样的习惯。他害羞、含蓄,不充分地暴露自己,这点跟日本人还不太一样,日本人表面安静,底下是汹涌的东西,所以会出现疯狂的事情。中国人一直在收敛自己的激情,中国的艺术也是这样,不是放纵和宣泄激情,而是把激情收敛回来,安静地回到一个系统当中去,是有规则的。

举几个例子,我们出现了很多演奏家,这就不要举例了;再比如说李安,哪个国家有一位导演体验不同的文化能够达到这样准确的程度?还有贝聿铭,他不是风格化的,他的建筑跟其他大师来比,没有夸张的表情,但是他所有的作品都是符合此地的要求,是适合的,这就是我们中国人体验他人文化的优势。

B:现在国内越来越火的“新水墨”是不是也是一种调和?

X:不完全一样,所谓“新水墨”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就有了。这有几个原因,一是我们过去的艺术太向西方致敬了,看西方人的脸色,揣摩他们的意思,做了一些意识形态比较强的艺术。在西方人看来,中国当代艺术是没有艺术的,只有政治,或者是一种社会现实的反映。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很多人也会反思,世界不是这么回事,西方可以把你作为一个点缀,但是不纳入系统。我们过去妄自菲薄,认为水墨在当代艺术里低人一等,觉得保守,不具有全球化的通行证。好在全球化通过经济的模式抹平了文化的差异,有一部分人感到了自身文化的珍贵,所以很多年轻人重新去看昆曲,研究国学。因为稀有了,或者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艺术从意识形态回到美学价值,跟自己文化脉络产生了呼应。

至于当代水墨,一直都有一些成型的作品。水墨是这样的,一个艺术家不经过十年以上的练习,不可能获得承认,必须要下功夫。像李可染先生说,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正好到这个时候,有一些艺术家潜行多年,自己热爱,也一直在做,同时又跟现代发生关系,那么他们的成型的实践成果就会被别人召唤回来。但是这里面差异也很大,不能简单地一概而论,我自己不是太认可这种命名。我为什么要为这么多人不同的东西负这个责任呢?我只能承担自己所能承担的那部分,我希望每个人都有自己成长的逻辑。我做得比较早,我不想跟大部分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一个很好的展览方式能够对我有所关注,因为不好归类,到底是放在传统还是当代?那就自己玩自己的。好在这样一来我就不受时空的左右,和临时性的潮流没有关系。我比较喜欢艺术史当中那种特别个别的、固执己见的人。

B:你解释过为什么不用红色作画,而用蓝色,其实也是这个问题,就是和时代的疏离,红色太热烈了。

X:我开始是有一个意识形态的态度。我从小生活在火红的年代,看到了很多红色背景下的革命和暴力性,我不喜欢。赞美火热的生活,这不是我所擅长的,我对现实主义的东西没有兴趣。我的艺术就走向了反面,颜色里面就有某种反抗性。在“文革”时看到很多红色的东西,唯一对抗红色的是蓝色—所有人穿的衣服是蓝色,它代表了个体对集体主义的反对。相对红色来讲,蓝色比较沉潜、冷静,这是我偏好蓝色的原因。后来慢慢就变成一个习惯,跟我绘画里的氛围也有关系,我不喜欢热闹,而喜欢冷静地观察,喜欢去想一些事情。

B:现在那个红色的年代已经远离,蓝色的时代已经开始,你提到的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已成为现在的主题……

X:我们现在发生了很多变化,有一个好处,社会变得正常了。我们过去的艺术总是反映艺术之外的东西,现在变得更加符合美学,这是比较显然的。第一,可能是整个社会发展的逻辑,回到艺术本身,第二,社会更加安宁,不再动荡,没有产生波澜起伏,人需要沉静下来,更有“安全感”。你看,环保、国际组织都不会用红色做背景,它会用蓝色,一个让人有安全感的社会可能是这种氛围。

B: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艺术会变得更好吗?

X:我觉得这个时代是一个特别不值得赞美的时代,它是一个文化低谷。尤其在全球化的背景之下,到处都是快餐,麦当劳、好莱坞电影、宜家……都是经济包含在文化里,改掉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我们所谓的精致的中国文化本身是在被冷落,不仅是中国,全世界的文化现在都是一个低谷,没有什么让你高山仰止的人。我的观察是,20 世纪上半叶有很多思想家、政治家,对社会结构、理想模式有一种想象,比如萨特和弗洛伊德,存在主义和精神分析能够笼括文学和艺术。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吗?整个世界都没有这样框架性的结构。

现在讲恢复传统文化,也是目前没有文化高度之下的权宜之计。向传统学习,我们的文化资源特别丰富,向西方学习,中国人有愿意去了解别人的好奇心,有变通的能力。如果不能带到一个特别的高度,你也要适应它本身的文化现实状况,或者说,在改变不了周围环境的情况下,保持自己的纯真性,保持自己对好和坏的辨别能力。只能这么做,独善其身。环境是没办法恢复了,北京东拆西拆,整个城市的框架已经没了,远处有一个小庙,有什么意义呢?

好在中国人有一种特别顽强的东西,就是记录的文本。历朝历代战火纷乱,破坏文化的东西特别多,但每朝每代都在追忆和凭吊。这种虚幻的东西完全存在我们的记忆当中,记忆是一个很重要的抵抗现实的武器。记录文本的方式恰恰是艺术的方式,通过书籍、影像等艺术的表达,唤起记忆,让人去想象过去的生活,想象失去的世界,它也是有意义的。为什么我在很多绘画里有虚无的态度?因为人就是这样,很多东西失去就无法追回,命定的结果是这样。在过程中有一种暗喜,但结果是虚无的。看起来我很随和,但我实际上是个悲观主义者,不是说我对生活的悲观,而是悲观主义美学。

B:还想谈谈一些你常用的意象,比如马。

X:你讲到马,比如马身上有青花,我说它是跟记忆有关系。一个姑娘在身上刺了男朋友的名字,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可能马的前世也有某种记号。我的很多画,包括马,都是符号、隐喻。中国人说马是时间,白驹过隙;或者一匹马在水里,水慢慢地把马淹掉,而水也是时间,似水流年嘛。这些都是符号,不是真实的马的罗列。
现在的问题是观众变得懒惰,多年来培养出了一种欣赏的趣味,不动脑子,就跟吃麦当劳一样。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出现了一些大的作品把空间占满。过去的中国艺术是时间维度的,现在是空间维度的,笼罩着观众,你就屈服。其实它不是伟大,只是把你砸晕了而已。观众的趣味养成了这样的艺术,艺术又反过来跟观众进行协商,比如蔡国强放烟火,大家很开心地去看。现在艺术特别娱乐化,一个展览需要弄一些公众人物去参加,才能吸引眼球。

【编辑:谈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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