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不是唱出来的
吴亮:我之前在大学或者美术馆做讲座,是一个非常开放的话题,我对大家说还有时间你们可以提问题。结果一个人也没有提问题,听众已经失去了提问题的能力,所有的问题老师给到他们,它有一个标准答案。一个问题就有一个标准答案,而不是说一个问题会有十个答案。教育就是这么出问题的。大学生尤其还是艺术系的,他们都不想提问题,而且如果这个讲座是说着玩的,不算考试,学生也就爱听不听,没兴趣了。你所提的问题你觉得很有意思,但他对这个很陌生,而且对这个问题背后的来龙去脉都不知道。能力的缺乏自然不用说,比如他历史方面知道秦始皇或者很喜欢看清宫戏,但是“文革”不知道,党史不知道,民国初年不知道,全都不知道。知道的也全错的。然后这些人好不容易考进艺术学院,是想以后过上比较好的高级生活,我还在谈论城市生活,可能他自己老家就破破烂烂的,在农村里,你的讲座却还在这里讨论这个。你所关注的东西都是他所逃避的。
郑国谷:考美院有个好处,你文化课分数不够格的话你还可以走这条路,所以有很多人都是临时抱佛脚。而且现在那种速成班很厉害的,它可以一个月教会你考美院的所有方法,但一切只是应付考试的。速成的马上能找到一个规律,那现在制造一个艺术家他也可以找到一个规律,迅速地培养一个艺术家。
杨诘苍:中国不够培养一个人的敏感性和创造力,这点欧洲是充满创造力的。欧洲白人比较喜欢创造,有个性,前面讲到欧洲的教育,这个是比较个性培养的。我在法国看到小孩拿的课本,每个学校的老师可以决定学生课本去买什么,每个学校的课本同一个年级不一样。而我们这里十几亿人都是同一个课本,所以他们是老师很重要,你选择什么学校碰到什么老师,它的统考不是说学过这个就考这个,它是跟你平常成绩都挂钩的。德国更离谱,德国下午都不用上课,更多的时间给你们自己去分配。人家出人才啊。我们这里搞到晚上十二点一点还在搞功课,这就没有办法去讨论问题了。我们的学生到了社会没办法去接招,一个招过来就没办法接了。
吴亮:中国教育是要你去背答案,不是去思考。
陈侗:前些年,十多年前,我跟法国的一个教材出版社合作,因为他们的教材有个当代作家的访谈,我要用那个访谈,我就要了那书的版权,我说你们还有什么出版物我也想看看,他们就很谦虚地说哎呀我就是出教材的,这要是放在中国,他们哪里管那么多啊,他们宁愿多做点生意。但是法国人就很谦虚,我是做这行的我就只是做这行。他告诉我,我们不能合作,因为我不是做教材的。
杨诘苍:通过昨天的观察我就觉得还是一个教育的事情,孩子们心态打不开。刚好(阳江组)他们的风格跟这个是很一致的,很创造性的。
陈侗:这个事情可能真的是要慢慢来。
杨诘苍:我们需要搞文化,文化应该有这样的高度来去看,去看政治,去看经济,去看一切,要文化还是文化。文化是一个灵魂上的东西。我们是只能看到物质和反物质,就是说物质和精神,我们看不到的是暗物质和潜物质。我们一直在搞精神文明,要怎么去产生精神文明?怎样去产生反物质?如果没有物质的基础,和潜物质的这种结合,产生不了精神文明。我们的科学家、政治家不懂这个世界怎么构成的。以为我们物质有了,就可以有精神。连庙里面都是搞经济的,精神怎么出来?精神不是唱出来的。
吴亮:有个词叫宽容,和兼容。在外国存在,这就是叫做差异多样性。这个多样性在中国就不可能。只能是一元的。
郑国谷:于是就把中华文化打造成快餐。只要你点喝茶,有人就会告诉你,喝茶是怎么样的。或者你学点书法,有人就会有固定的书法,就把以前的传统,用一个模子固定下来。
杨诘苍:还会请来几位相互表演的,少林功夫,什么跳舞,这些都非常酸,这看得你实在是要吐。参加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更惨,那看了是真的不好意思。中国人蜂拥而至,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在那里看真是无地自容。很多人就是拿了钱,就去搞得像摆摊一样,然后因为去过威尼斯双年展回中国又到处做讲座。现在的威尼斯双年展根本不是原来的威尼斯双年展。今年法国的这几次展览也是如此,中央美院也来了,范迪安、法国总统的名字也摆出来,我认为把名气都搞坏了,这都是乱搞。借用了一个人的名字,摆了几个地摊,中央美院的几个教授照片摆在上面,这叫对外文化教育?这不能让他们再这样搞了,丢脸的。有人搞一个园子,放烟花啊,吃饭啊,看他做爱啊,看船飘过啊,作为中国人,这种艺术形式让人不舒服。
吴亮:18世纪以后,英国教育家纽曼最早提出来,大学教育是通识教育。老师只是传播知识,但不研究,研究会影响传播知识,老师跟研究人员不同。后来到了19世纪洪堡觉得大学一定是研究机关。这基本是两种理念。二战以后,纽曼的东西复活,大家又认同通识教育。还有一种是艺术教育。艺术教育、通识教育这两种东西现在中国都没有。大学里面研究吗?全是抄论文,抄来抄去全是抄。
杨诘苍:中国有一个好传统师承关系,作为艺术这一块师承关系还是比较容易出人才。(这种方式也许是最好的教育方式。)那年我跟陈侗商量国画是否应该有一个系统的师承关系,结果学校系主任都不以为然——全用俄罗斯的那一套来教国画就行了。
吴亮:我们作为个人,只能自救,这种社会问题我们无法解决。
杨诘苍:永远都是这样,不担心的,自救就是最好的办法。
郑国谷:自救或者就像自由一样,它就变得孤独了。它就是那样的。我自由了,其实就是一个个体的解放。
【编辑:文凌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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