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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结束后,他戴上粉红假发套,换装黑白条纹裤,带着移动音箱开始乱舞,穿过菜市场、路过发廊、社区服务部,最后来到一片树林……
记者混在人群里跟着厉槟源的行为表演,一共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直到夕阳西下。对于这个行为,厉槟源有些话要说,而且似乎要说的很多,于是有了下面这个长达一小时的对话:
记者:这个展览为什么又叫《落水狗RESERVOIRDOGS》?
这里有一个契机,当时英文翻译还没有定,我要为这个展览做一个海报,而海报的想法就正如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我去黑桥臭水沟拍外景,正好臭水沟里有一条死狗浮在那里,然后让我一下就想起了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落水狗》。因为他的电影挺空荡而且很真实,跟黑桥很像。这种死狗在黑桥很常见,狗的生命力有特别强,所以就用的这个英文名,翻译成中文就是《落水狗》。《落水狗》有一种调侃的意思在里面,就像“何弃疗”一样。我认为“何弃疗”是一种感觉,感觉大家都不对,就好像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每个人都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很特殊,尤其是在黑桥这种很魔幻的环境里面。因为黑桥是城乡结合部,是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地方,这里也包括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这就像一个大的实验室,所以我认为黑桥是一个魔幻的地方。
记者:海报照片是合成的吗?
对,照片是合成的。假如真跳的话就成本太大了,因为如果抓拍不好的话还得重拍。所以我的这张照片是往上跳的,往上跳之后再调过来,就好像从凡世间掉下来一个人掉落到臭水沟一样,让人有一种碰撞的感觉。
记者:做这个行为最初的想法是什么?
作品是我自己想这样做的,但在展览之前有朋友邀请我去他的空间ACTION做一个展览。ACTION是一个很开放而且也很实验的空间,因为这个空间刚成立,是个很新的艺术空间,他们也没有过多介入到我的作品里。主要是呈现艺术家的想法,协助艺术家来做这样一个作品。
记者:行为的整个实施过程跟你所预想的有哪些出入?
我觉得之前所想的或者预设的各种假设都是一个扯淡的事情,因为只有你去做了、真正的去实施了,它才是一个真实的、真正存在的东西,它才是立体的。所以这个东西你做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它有一种不可控、不可预测的东西在里面,所以这就像一个冒险一样,是一次冒险的旅程,也可以说是像一场赌博,谁都不知道这张牌是好是坏。但这个东西恰恰很吸引我。所以说没有什么设想,一开始的想法仅仅是我要抱着烟花去对着它的门口(ACTION)炸,炸完以后有可能会抱着音箱去跳舞,具体怎么跳或者遇到什么人,这些都是不可预测的。因为社会的环境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它是一个流动、开放的空间,你置身于那个环境里,这就是考验你的时候了。
记者:展览为什么叫《何弃疗》?《何弃疗》又有什么含义呢?
名字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你看《落水狗》、《何弃疗》。“何弃疗”现在是网络上很火的一个词。百度里对它有一个解释,“为何放弃治疗”,意为一个人有病,可是放弃了治疗,用于表达对楼主放弃治疗或者是智商等的惋惜之情,可用于人处于异常激动状态而做出旁人无法理解的行为或言论。像我就是假设自己是有病的,在这个环境里是异常的,自己的所作所为别人不能理解,每天所发生的很多事情我都不可理解,这个现实太荒诞了。
我之前有个展览叫《我有病》,我是有病的,那我这次就放弃治疗还病下去,是这个意思。有一个上下文的关系,跟我的个人生活状态也是一致的,并不是说我做了一个展览,一下子就用这种方式去做了,而是因为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子。不管是展览还是我私下的生活,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吧,因为我的根(性格等方面)就是一个有问题的东西。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可能有的人说我傻逼啊什么的。其实放弃治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治疗,它是从另一种方式来找到一种平衡。就比如说你觉得这样做才对,当你做完后会发现问题慢慢变得没有那么纠结了。所以说,你得去做。
很多人说我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博眼球、求出位,认为我是故意要这样做。他们虽然骂我,但是他们却不能忽略我的存在。这就是我,没办法,我是一个让人不断失望又无法忽略的人。我作为一个个体,只是我存在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在我展览的自述中也提到了,我喜欢把自己推到一个危险的处境里,这种危险并不是生命危险,而是一种不可预测的方向。这种经验不是你的日常经验,它是一种经验之外的东西。就像我蒙着头,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跳在哪就是哪,这种东西你要以身试法,所以我是豁出去去做的人,我做这些并不是假的,这些都是真的。所以它会很真实的发生,而且还是在一个真实的社会空间环境里,它会散发一种信息出来,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你这个东西,实际上这是一种内在的交流。在场之外的一些人只通过一些表面的图片来断定我所作所为的动机,当然这些不可避免,每个人都有他的观点和角度。
记者:我非常惊讶,当时一个推着车的农民工停下来看,我问他:“你觉得好玩吗?”,他说:“好玩。”我又问他:“你觉得这人有病吗?”他说:“没病。”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圈子里的人,再一看他好像真的是当地的一个农民。他说:“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他在尽情地表达自己。”
对,这说明他能理解这个人一定是有什么事,他才这样去做。因为感同身受,很多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我只是选择了这种方式。我不是在表达什么,我是在表现,表现一种生命的状态。我并没有要说明一个道理、讲某一种观念,我就是这样去做,像一个生命的片段、一个切片、一个标本,在这里存在。
记者:但是你不可避免的表现不是一个常态,还是疯癫的一种状态?
对,就像喝醉了一样,嗑了药一样。我在那种处境里面,我也很亢奋,感觉非常透彻,很彻底。我到最后整个人都透支了,透了四次,觉得太棒了。一定要这样去经历,只有你经历了你才能真正的体验到这里面微妙的东西。
记者:你觉得有所释放吗?
释放是肯定有的,但是我又不是在完全的消耗自己,我是通过外在的表象来得到一个内修。我是有意识的去做,而并不是无意识的来做这个,要是无意识的话就完全是无聊了。这可能是我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吧,是在失控的状态里面来控制自己。
记者:那这场行为里有表演的成分吗?
意识到最后肯定是要有一个方式,如果没有任何方式了那就不可能去实现了。我只是用了舞蹈(跳)来跟着音乐的节奏,这也不算表演吧,表演太矫情。表演的话你去看一场话剧,跟看我这个行动的过程是完全不一样的。话剧是完全设置好的,比如说情节、从哪开始又在哪发生了什么小变化等等,而我这些都是在运动的过程里面发生的。就像卓别林的电影,我很喜欢他的电影,他是一个很伟大的艺术家。谁会说他是一个虚伪的艺术家,他在银幕中把现实中的卓别林给抽离出来了,他将生活中的他作为一个特别的角色去演绎。他的作品让人看了很兴奋、很快乐也很幽默,但他所呈现的东西是很直入人心、感同身受的,这就是艺术的转换。
我肯定是要转换的,如果没有一个手段,那就像画家没有了笔一样。我觉得这种转换很适合自己,而且我也想这样去做,所以我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换了一个装扮。这种装扮不是常态的,就像卓别林他在电影里面是一个样子,他在生活里又是另一种状态,他是不可能以电影里的状态来生活的,他有一个转换的东西在里面。就像艺术是有一种魔法,它不是一种方法,而是一种从体内生长出来的东西。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尝试,如果大家都是那种在常态里很正当或者说很安全的状态下去做的作品,我觉得那种作品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吸引不了我了。必须要有一种新的刺激,新的挑战,这就像是在赌博和冒险。
记者:你做这个行为,路线上是基本是确定的吗?
我前些天看到了一个朋友用手机拍的录像,特别生动,是一个镜头,很长,一个多小时不间断的。我没有叫他拍,是他自己拍的,拍完后给我看,我觉得拍得很好。其他人拍的我没看,我不知道什么样,但是不管拍得再好,也没有现场那种感觉。因为在场跟在场外是不一样的。场外是二手的成像,而不是现场。
其实在现场可能会不适应,在现场我会觉得你有病,这是一个直观的东西。但是你的这个行为让我觉得这个是可以回过来想的,因为它不是一个常态的东西。我们还是一个比较常态的人,包括我现在坐在这里采访你,这还是一个常态工作的一部分,也包括你现在也是一个常态的状态。但是,当时那天跟着你去做这个行为我是完全不在常态的,所以我完全无法入境。感觉这是极为不适应的,但是看到最后有一种很悲伤的感觉。
对,它是很鲜活的、很生动的。
记者:你一开始做了一个展览叫《我有病》,然后接下来做一个《何弃疗》、《落水狗》。刚才也讲到了是你放弃治疗,觉得有病。继续有病吗?
对,我觉的作为一个人不能老夹着尾巴,好像很有道德、很高尚的样子。人就是要正视自己,正视自己的缺陷和缺点。我是愿意把自己最柔软的、最柔弱、最伤痛的一部分来拿出来跟大家交流的。我不是说只有快乐,我的生活也充满了悲伤,我有痛苦也有欢乐,这是真实的我。我也不能哭着跟别人说:“我好悲伤啊。”它是有一种渠道嘛,就是所谓的“艺术的转换”。这就是因人而异了,你通过什么方式去转换。对于我来说,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这样,而且我自己也感到很痛快,非常畅快淋漓,同时,我也又重新的认识了一下自己,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
可能别人是在家好好的把一幅画完成,然后挂在一个展厅里等着别人来看,通过一个媒介来跟别人去交流,我觉得那个东西很难看到他的真实想法和他真实的自己,况且有的艺术家可以虚拟出一个东西拿给别人。当然我这个表演可能最后不是厉槟源,我可能是在塑造出了这样一个人,我现在合适很模糊的,不是很清晰,这里边有说不清楚的东西。
记者:那你这些行为做完以后你自己最直接的感受是什么?
痛快啊,这是一个对自己的确认。在我的感觉里,我这样去做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就这样做了。这就是一个事情吧,也不是压力,也不是谁给我布置下的任务,它是我想这样去表现的一个东西,我就想这样去表现自己。每个人都已自己的表现方式,你可以用其他的表现方式,我是用这种方式来表现自己。有的时候我是有表演性人格。
记者:这样做行为,会不会打破你接下来的创作?
我觉得不管任何形式的作品,它都是为了更好地找到自己,了解自己。它们是一个平行的关系,它是没有冲突的。不管用什么方式和手段,比如我在安静的时候也会画画,但我这两年都没有画,因为我觉得行动是最直接的。而且行动也对于我来说是最感兴趣的,所以我做这方面的作品可能也多一点。
记者:那有没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自己太焦虑了?
那是肯定的啊,一个艺术家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什么毛病那肯定搞不了艺术。
你刚才说的那个“内修”也很好,但是有的人是通过画画这种很安静的方式,也不能说他们这种就不是最直接的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只是方式不一样。
对,我觉得这个跟性格有关,跟他的基因有关。每个人基因不一样,我的基因就这样的,血液里流的就是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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