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你觉得我们现在可以把你的这次行为作品说明白了吗?
没说明白。我觉得要说明白的话至少得聊个半天,或者聊个五六个小时差不多才能说明白。我很少跟别人聊我的作品,因为我觉的也没什么好聊的。但是如果要聊的话,我也能试图的从里面找到一些线索去说明我为什么这样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及我对艺术的一种看法。
记者:那我就再回过头来问一遍:你为什么这么做呢?
首先,要做展览的话,我不想做一个常规的展览。而展览就要牵扯到一些作品,然而我又不想去做一些常规的作品,我不想把以前的作品摆在一个空间里一放就是一个展览了。这次的空间是在黑桥,它是一个街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环境。所以我一这个形式做了一个展览。而至于抱着烟花炸它呢,我以前就用烟花炸过一个空房子,但那是一个要拆迁的房子,跟这个不一样,也还算是一个空间吧,跟艺术的空间有关。我前两年在通州的一个拆迁地也是抱着烟花炸,这也是一个作品,是一个录像。当时周围没有任何人,这是我自己的一个创作。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这次是在路边,在一个生活的空间里边抱着烟花炸。首先它也不是一个常态的行动,这里边也有一些我的性格,我喜欢烟花这样有力量的东西。烟花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东西,我并没有把它当作一个作品或是一个展览,我就是想这样做一个事情。它不是一个作品又必定是一个作品。因为我搞的是艺术啊,我的身份就是做这个的,但我也不能说我随便做点什么就是一个作品。艺术是可以去试探事物是如何存在的,也是可以试探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艺术是很包容的,它不是一个标准也不是一个制定的概念。我希望我是一个流动的形态,像水一样。
这是引用李小龙说过的一句话,这也是他的一种哲学观点:像水一样,倒在杯子里是杯子的形状,倒在湖里是湖的形状。水很柔软又很包容,同时又很有力量。所以我希望自己是以这样的一个形态来做艺术和过生活。我做作品也是水的状态,是水被爆破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堤坝拦住了水,水聚的越多它的力量就越大,它会有一种力量把堤坝冲开,那水就又可以流向远方。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平静的状态,我并没有想表达什么不满,就是平静的太久就会想澎湃一下,而这些作品就是一个水的澎湃状态,澎湃之后就又会恢复了平静。它是一个活的,而不是一个死的状态,水可以流动,也可以平静,可以是任何的形态我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生长、生活,我肯定会遇到各种的障碍。
这种障碍太多了,它表现在很多的细节上面。这就涉及到了外部的环境,当一个人感觉到不舒服的时候你就会感觉到自己会有一种挣扎要挣脱这种状态的欲望,所以我就会想要去挣脱它。像那些我其他形式的作品,它都是一些支流,都是穿插在我的时间上的东西。就像是一条河,它是往前流的,我不管是逆流还是顺流,它是有一个方向的,因为生命每一天都是更新的。我把自己的作品发生在生活上,同时也让它在生活上发生,所以说它们是一些支流。也可以说它们像是一棵树,有很多的树杈,可能这个树杈上有几个果实,那这个树杈上没有几个果子,只有几片叶子,这些都构成了一个我。
记者:那我们再说回到这个行为上,为什么后面会点火?
点火都不是设计的,就是我到那里很累了,所以就躺在一个干草堆上,这是一个很本能的反应和想法,我就突然想点一把火,所以就借了一个打火机,烧了一把火,再后来就在火堆上面跳。很多人说这样很像一个仪式,我觉得这样也说得对,这就是一个很原始的一个东西。后来我翻回录像看,我就觉得它是一个另外的一个东西,发现我原来还可以这样啊。人的潜能是无限的,这里面有一种潜在的力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你,这种对某种事物的渴望和追求都是可以去琢磨的。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他就很难做的这么彻底。这些原因和动机也是我在思考的东西,其实我现在也无法解释,这就像一个实验一样。
你后来吐的时候已经很难受了,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出现什么状况吗?当时也没有想放弃吗?
没有想放弃,吐就吐了呗。这种小难受早就被我的大亢奋给压住了,那种局部的难受一点也不难受,我的整个人当时是一种散发的状态,散发、扩张然后很舒展。只是胃难受,吐出来一下就调整好了嘛,以前我做这种也是做吐过好几次,又不是第一次吐。他是一个身体的极限,到了那个点,那你突破了这个极限再往前冲,它还是有能量让你继续往前伸展。
记者:那你觉得你是在靠本能来做作品吗?
当然是本能,还有我的意识。我如果没有意识,我就不会做出这样那样的举动,所以说只有本能也不行,它还得有方式。这种方式是要靠你的意识去认知、去选择。因为这里面有千千万万种方式,它肯定是有你的潜意识在里面的,这是一种潜意识的选择。这就说到佛洛依德的心理学了。我觉得到了很多场景,以这样一个姿态到了它的面前,比如卖肉的、卖蔬菜的那里,他们第一瞬间是空白的,处于懵的状态,有一种催眠的东西在里面。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他们是出于催眠的状态,他们无法辨知。就像如果我拿了他们一块肉,他们的第一反应不会是说:“你不能拿”,他们应该会反应很长一段时间。这样很正常,因为大家都处于一个常态里面,而我则处于一个非常态的状态里,又没对他造成一个危险,所以他们是处于没有戒备的一个心理。所以他们都会想,这个人在干什么。我这个作品不仅仅是在试探我自己,也是在试探我身边的人和事物。并不是我做了就是去做了,我也要感受他人的回应,从而有一个交流,这里有一个潜意识的东西。
记者:我觉得抱小孩的那一段比较有意思,那个孩子一动不动的在你怀里很可爱,他也不会害怕。
对,不会害怕。因为小孩很天真嘛。但是有一个小孩特别的调皮,拿书包打我,说:“走开,走开!”而这个孩子很小嘛,当时我的声音和所放的音乐在那里制造了一个场。
记者:之后你还跳上了一个三轮车,三轮车还带着你走了一段,后面的人都在追。
对,我那个时候正好累了,旁边正好过来了一个三轮车,我就不自觉地躺在了那里,正好让我休息一下。那个骑三轮车的人也他骑他的,还挺配合,挺好玩的。很多人都问我是不是之前设计好的,哪有那么准啊?要是设计好的话,那我哪管得了几点几点我该拿一个扫帚,几点几分几秒我该拿一块肉。所以说,发生了,就是合理的。因为一切都是在时间的线索上,它反而要比你所设计的要生动的多了。
记者:再回到题目上,为什么会有一个要“放弃治疗”的这么一个想法?
这是一个展览的题目嘛,《何弃疗》,这个词已经流行很久了。“何弃疗”其实也是一个认知,认知到自己有什么问题,或者是它是不是一种病。它也可以说是一种放逐,就是放逐自己嘛,把自己放逐出来,通过一种放逐的方式去了解自己。因为说的都是说的,我通过这样的一个手段让自己完全这样去干。“何弃疗”也是一种态度,正视自己,是一种挺真诚、诚恳的态度。有一个朋友看到我的作品后说:“你做的东西还是那么朴素。”后来杨洋(杨画廊)也说:“你那些骂脏话的东西都不像是在骂,你平时也不是这样的。虽然你是在骂脏话,但是你骂出来的脏话都挺朴素的。”因为我在那样的一个状态里,就没有对与错了,就是由着自己的本能去做。这样就是一种癫狂也好、像嗑了药也好,它是一个人的一种状态。
但与嗑药不同的地方是我是还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的。我觉得这是一个人的能力,这点我要承认,首先我有这个能力。这不是说每个人都能这样,我正好有这个能力,而且恰好我也能这样。我敢于释放自己,这是一个艺术家基本的素质,他不应该被标签化。我觉得每一个人都应该敢于释放自我,并不是只有艺术家才能这样,每个人都可以,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做的这些,比如我拿冰糖葫芦的时候,我说:“给我一个可以吗?”他说:“拿走,拿走。”他也很高兴,所以我就拿了一串冰糖葫芦走了,后来又把冰糖葫芦给了一个路过的黑车司机,那个黑车司机也很配合的伸出手来。这个过程真的就像一个旅途一样,很美妙,它有一种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与交流和信任在里面。他们没有把我当成是一个有病的人来看,他们只是觉得这个人挺好玩的,也有可能有的人会觉得这个人这样做挺可爱的。其实老百姓是最可爱的人,他们没有什么坏心眼,他们生活都很朴素,特别的淳朴。
记者:你刚才说到卓别林说,你有很多痛苦,但你又不想跟别人说,所以你用了这种方式?
当然也没有这么简单,艺术没有那么小,说你哭了就找一个方式让别人知道你所伤心的事,像这种个人的情绪其实太不重要了。艺术可以是最根本的,艺术可以回到人这个概念。因为人是有共性的,但是这种情绪只是一时的一种状态。我只是说一个比喻,卓别林的作品是要表达一个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这种无奈,还有一有一些种人性的东西在里面,这个东西是源源不断的。它在里边表达了对底层人民的一种同情,和他那个时代(工业时代)的无奈,这些东西跟时代和社会环境息息相关。每个时代都有每个人生活的那种状态,它是有共性的,不是说因为一些小事就不开心的。
记者:每个艺术家创作的话肯定还是个体存在的一个视角,就像你刚才所说的性格,有的艺术家是要安静的画一幅画的,而你的方式是这样的。那你到底有哪些困难和痛苦呢?
艺术是有大有小的,我没有什么困难和痛苦,我也没有那么多的痛苦要去表达。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我想做点的事情,我做点什么事情就被人关注了。
我觉得被别人关注的这个事情不应该成为你的困扰,因为你现在所做的什么事情都会被别人关注。
这不是困扰。每一个经验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收获,也是一种财富。我不断的去判断和选择,然后向着我所想成为的那个方向去走。我不断的去辨识,不断地确认,找到自己可能会达到的某种状态和生活理想的情况。这里有一个个人价值的判断在里面,我通过裸奔这个事件了解了这个社会,了解了一些人,还有了解了网络时代的一些可能,同时也了解到了自己。它不是一个扯淡的思量,所谓的思量只是我对一个普通层面的群众的一种说法,但我所想表达的并不是思量,而是我的一种冲动,一个动机。其实只是一种动机,导致我想去做一件事情。
还有我第一次裸奔,也不是说就是在那里完全的瞎跑。那时我是借着这股劲,的确是要裸奔,但是我裸奔并不是为了裸奔而裸奔,当时我是想通过裸奔这个方式来做一个作品。就是在斑马线上像小天鹅一样,在那么寒冷的冬天里蹦来蹦去,跳个半个小时。那个时候我也有拍,这是一个我自己的想法,而且我这样去做了。但是被别人拍到的话就是另一种东西了,而且传到网上去了,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这是在我的设计和控制之外的。于是,我就顺水推舟,就沿着这个网络的方向和这种乌合之众的这种心理去做,并且做了两个月,最后就成了一个事情。其实它是一个偶然,并不是因为失恋而所要表达的痛苦。像站在斑马线上的那个作品也是在一个很冷的天,在公路上蹦来蹦去,当时给这个作品起了个名字就叫《小天鹅》,很欢快,生命嘛,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这个也是一个生存的状态,这里也有一个自嘲的行为在里面,也算是一种嘲讽吧。我用的这种方式并没有说我很痛苦,它其实是转化成了另一种东西,然后让别人去看可能会感受到某一种情感,或者是悲伤难过,但这就是后面的东西了。毕竟艺术总要转化成某种形态出来,让人去感知它,而不是很直白的去思量。人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而为什么艺术家能把它做成一个艺术作品,他是有他的理由的。因为我就是做这个的,我有我的方式,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是一个完全没有方式,在那里瞎搞的人。
记者:你的作品里有针对性很强的东西吗?
没有,我并没有针对任何人。这就是艺术家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我这样做这只是一个方式而已,并不会不针对任何人。你所认识到这个东西的存在,它是一个很好、很有力量的东西,如果转化的好的话,它就会很妙,变得很有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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