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性”的鸟是如何养成的
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起,叶永青一直在寻求艺术观念性和绘画性的结合,试图把中国文人画对书写性的感觉,油画的笔触感觉,版画的印制感觉,涂鸦的随意感觉融合贯通。“其实我最感兴趣的方式是将绘画变成写作式的,我喜欢书写性的,或者是叫歌唱性的绘画。”叶永青说。
当“新潮美术”将“乡土时期”有限的社会批判发展成为一种具有现代意识的文化批判时,叶永青偏离了乡土时期的写实主义风格,开始关注城市化问题,那时的他关注于城市边缘中彷徨、孤独、做着白日梦的个体,无所是事的小青年、精神逃奔者、惊惶的鸟和无处不在的鸟笼,成了游离于他画布中的主要形象,而当这些片断的图像出现在同一个画面时,一种不同与传统的当代“涂鸦”风格便产生了,并在后来的“大招贴”系列作品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观众随处在作品中看到早已成熟的符号:读报版、公布栏、广告牌、丝绸裱过的专栏、红色的十字叉、中文、领袖像等,他把中国当代社会近二十年各种经典的、流行的、通用的、复制的、“总是正确”的图像、文字符号拼贴、并置在一起,画面是波普的历史的,荒诞也充满自嘲。
2000年左右,叶永青进入了新的创作阶段,他开始减少作品中的内容,抽取涂鸦作品中的局部和个别符号,并越来越多地选择运用“鸟”的元素:他先用铅笔自由地画在纸上,通过投影放大在画布上,在确定的迹印边界上填充,有时候,他也会悄悄地强调那些毛糙的细节,让其在填充之后显得图形更加毛糙——画“鸟”也成为艺术家联系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标志,并为他带来了新的声誉。
2010年12月11日,北京瀚海秋拍上,叶永青2001年创作的作品《鸟》以25万元落槌,
当时的《顶层》杂志官方微博发布之后,短短一周内被几乎所有知名社区网站转载,仅仅在新浪微博上就收获近万条评论。这件艺术作品在短时间内聚集了极高的网络关注度,成为中国网民对当代艺术的第一次全民围观。
他画的这只又呆又笨的鸟,与网友心目中的艺术品有巨大差异,在普遍将艺术视为高高在上的殿堂的审美定式中,这件如此简单、稚拙和表面看上去粗糙可笑的“丑”鸟,让大家觉得门槛太低。但叶永青却有自己的一番想法:“画鸟也是在画人,就像画家常画梅兰竹菊来表现人的品格一样,笨鸟、呆鸟令人发笑,惹人不悦,我们在嘲笑丑鸟的时候,何尝不是嘲笑傻傻的自己?”
“鸟”系列画面中传达出带着现代的破坏性和中国传统文人气质的矛盾关系,它承载了画家追求自由的理想和信念。一只孤零零的非传统造型的“鸟”,看似具象的形象实则抽象的图式,颠覆了传统的逻辑,调侃、戏谑着世态万象,“不断重复画鸟对我有超乎寻常的意义,因为这是对我候鸟般生活的记录。”他说。
“鸟”系列的市场价格经历了一个循序渐进的增长。截止2013年8月14日的雅昌艺术市场监测中心(AMMA)数据来看,从2006年进入拍卖市场,叶永青的《鸟》系列就在当年卖到了19.8万元的最高价,经过多年的市场开拓和发展,其作品市场价位从十万攀升至百万,在艺术品市场繁荣的2011年还提升至103.5万元,同时也在国内各地遍地开花,在以北京为首的京津唐地区、以上海为首的长三角地区,以台湾为首的港澳台地区呈现三足鼎立之势。从成交额来看,北京作为艺术品拍卖的重镇,是该系列作品流通和拍卖的主力区,上拍量、成交量、成交额均是最高,上拍23件,成交16件,成交额为540.29万元,位居第二的是上海,而在台湾地区,叶永青作品的发展势头也在上升。
龙门雅集画廊是叶永青作品在上海的唯一代理。2012年,龙门雅集曾为叶永青举办个展“雀神怪鸟”。据龙门雅集董事长李亚俐女士介绍:“90年代开始,就有一批台湾的藏家收藏叶永青,其中包括他当时在创作中的东西,也包括他80年代早中期的一些作品。从2011年至今,叶永青的作品价格平均上涨了20%,他的藏家群体广泛,分布在美国和亚洲各地,包括新加坡、台湾、上海、北京、印尼等等。”在李亚俐眼里,叶永青的画虽然看起来简单似涂鸦,但整个画面的细节和气韵十分迷人,他的《鸟》《山水》系列流通在外的并不多见,超过1米5的大件更是不多。“他的市场一直比较健康,价格也没有被蓄意炒高,就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他的作品价格也没有暴跌。”
旁观的人散淡的心
叶永青不停在大理和北京之间迁徙着,北京住上大半年,大理住上小半年,然后还去世界各地游走。这确实像他自己画的鸟,爱旅行,爱飞翔。
人们会诧异于为什么他不像很多同学同道们那样,一心一意固守在当代艺术中心的都城里,却常把自己放飞回花香鸟语的大理古城。但他自己想得很明白,他说这几年逐渐找到一种距离感,慢慢离开北京,慢慢离开大家眼里的中心、舞台或是所谓源泉之地。他认为回到母亲的家乡大理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寻找归宿’,而是去寻回一个能产生童心或能量的场所。
在手写的日记中,他曾写道:“恐怕又要向这间用了不到一年半的工作室吿别了!在北京的十来年间,我已经换了四个工作室,实际上,目睹并经历一个个表面被视为繁荣兴盛的场域转眼变成废墟,才是艺术生态反复出演的真正现状和常态。对于独立的个体生存和创作而言,没有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预案,不需要去捍卫已有的地盘和圈子,与其常怀希冀,不如总在路上。拿得起是因为心存热爱和肩有担当,放得下是为了轻松自由地走得更远!”
”
对于这种“中心说”,他进一步给我们解释说:“其实十年来在生活里,我都一不小心就坐在了各种‘中心’的旁边——每个时代最主流的话语和潮流,很可能就在我的身边发生了,或是我自己也产生过那种推波助澜的作用,有时当参与者有时当见证者这样一个角色。而更多时候,我也会选择‘逃跑离开’,当旁观者,而常常通过这样的逃跑能够变成一名幸存者。
他说得没错。我们生而在世,时代往往如同大江大河奔腾向前,不由分说蛮横挟带着众生的一切。叶永青偏就愿意一不小心坐在这样很激烈的潮流大浪边上,仅仅当个观察者,他诗意地告诉我们:“有时候我会坐在音乐的边上,有时候坐在诗歌的边上,甚至偶尔还要坐在仁波切的边上。”
这个旁观者经常游走在世界各国。90年代中期他已经跑遍了欧美几乎所有地方。于是在90年代末期他萌发出另外一个想法——因为在欧美的情形与体制跟中国完全不一样,叶永青就特别想去看看和中国在文化上比较接近的一些国家,比如没有美术馆画廊、没有公众艺术收藏、没有藏家及各种各样的艺术系统与制度,那么在这些国度里艺术的生存状态。“所以我后来用大量时间去跑亚洲这样相似的国家,孟加拉、巴基斯坦、印度等等,在一种没有艺术系统和艺术赞助的制度下面,艺术却依然以地下艺术状态生机勃勃地存在着。
而在大理时段里,他早晨经常去市场给自己买一束花,闲云野鹤的神仙日子过得优哉悠哉。不过这个云南人并非一味追求散淡悠闲,昆明的“创库”就是很好的证据。
1997年叶永青因为家庭关系回到云南,当时他想弄个自己工作室,但后来发现云南的艺术家很难被国内主流艺术圈关注,所以就慢慢产生改变环境的想法,让自己可以获得更好的环境和场域。
叶永青借鉴来源于英国的LOFT概念,在2001年推动建立了中国第一家LOFT艺术家创作仓库式工作基地,名曰“创库”,又称“上河空间”,既有艺术家在此安营扎寨建立工作室,又兼具展览、休闲、餐饮的多种功能。而正是有了叶永青等云南艺术家们在“创库”模式上所做的开创性努力,后来北京798、上海莫干山50号以及深圳、南京、重庆、成都等地类似昆明创库这样的LOFT工作基地才相继建立。因为这种模式在国内乃至世界上都具有一定影响力,所以昆明创库也被世界著名人文刊物《国家地理》杂志列入国际通用旅行手册,成为世界关注的中国及云南最前沿的艺术文化社区。
2004年,叶永青想着过几年北京要举办奥运,而女儿叶甫纳也考上了中央美院,所以当时就想着要带全家去北京,“我要去看看这场中国最伟大的演出,我要坐在那个地方的在旁边当名观众。但真没想到了北京之后的那几年,还刚好看到了艺术市场井喷并一直到某种程度衰落的全过程。”
喜欢游走与旁观的叶永青,其实也很超爱喝酒。但自认能算“瘾”的,是他的拖延症。“许多人是强迫症,一定要设定自己必须达到的某种目标,而这个我没有,我是拖延症。”
现在这个散淡至极的人在旅行时,不看攻略不带相机,“无知无畏地就去了,到后来去到任何一个地方发现啥都没带,最后离开时也啥都不留下,就只是去了一趟而已。然后回来后又喜欢跟大家交流,说去了哪里遇到过谁怎样有意思等等。但这时比如张晓刚就会说,‘你说的事情没有证明!’但我不需要证明,我走过这个历程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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