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韩批校《昌黎先生集四十卷 外集十卷 遗文一卷?朱子校昌黎先生集传一卷》
明东吴徐氏东雅堂刻本
2函16册 白棉纸
半框:20.2×13.3cm?开本:27.6×17.1cm
作为唐代文坛盟主,韩愈的诗文流传后世,彪炳千古。自宋以来,对韩集的校注、整理亦成果丰硕,其中清代乾嘉时期校勘家沈钦韩的贡献占有重要地位。
沈钦韩(1775-1831),字文起,号小宛,江苏吴县人。嘉庆十二年举人。与黄丕烈、阮元等交游。资秉极敏,为学甚勤,尤长于训诂考证,所撰《韩集补注一卷》,是其校注韩集的一部专着,有光绪刻本行世。今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藏有他的多部手稿,均入列善本,如《汉书疏证二十卷 后汉书疏证二十卷》、《水经注疏证四十卷》、《苏文忠诗集补正》、《王荆公集诗补注》、《三国志补注四卷》等,可证其在校勘文史经籍方面的深厚功底。另有嘉庆刻本《幼学堂诗文稿》,因书版遭毁传世极稀,为清集中珍罕名籍。
本次西泠春季拍卖会中的这部沈钦韩批校《昌黎先生集四十卷 外集十卷 遗文一卷 朱子校昌黎先生集传一卷》,其底本为明代徐氏东雅堂覆宋刻本,在传世的韩集刻本中,公认以南宋廖氏世彩堂本最为精善,而东雅堂本的行款、版式、字体悉依世彩堂本之旧,雕镌精良,最能传其风貌。此本每卷末有“东吴徐氏刻梓家塾”牌记,版心下镌“东雅堂”及刻工名,白棉纸刷印,品相完好。书中所刊小字注文以朱熹《韩文考异》为主,又截取诸家要语加以附注。
2014西泠春拍:沈钦韩批校东雅堂本《昌黎先生集》初考
本书卷端有“文起手校”朱文印、“沈钦韩印”白文印,卷二首有“钦韩添注”,卷十末有“嘉庆戊寅三月十五日沈钦韩始校注”字样,内有“钦韩按”及沈氏大量朱笔批注、评语、圈改,涉及诗文中地理、官职、名物、典故、音韵的考释,以及对文章主旨、背景、人物的评析,所据经史文籍,旁征博引,同时又参照韩集的不同版本(如宋蜀本),也吸纳了同时代学者如陈景云、顾嗣立等人的观点,详实精审,可补诸家注之不足。
对韩集的校勘整理,历史上出现过两个高峰:第一次是宋代,以方崧卿的《韩集举正》、朱熹的《韩文考异》为代表;第二次在清代,以陈景云的《韩集点勘》为开山之作,后有王元启、方成珪、沈钦韩等继之。清代学者不满宋人以意杜撰、“心解”诗文的方法路数,注重考证故实,因此清人的批校注释是接近古典作品的最好的进阶,可以让现代人少走不少弯路,因为他们的办法是以版本考校、文字考释等朴学功夫为基础,以经注经,以子说子,非不得已,绝不妄加己意。所谓实事求是的学风,乾嘉风气最可垂范。这在沈钦韩批校的《昌黎先生集》中得到充分体现。
如卷二《此日足可惜赠张籍》之“中流上滩潬”句,原注曰:“滩方作沙,潬或作泽,郭璞曰江东人呼水中沙堆为潬,潬即滩也”。又接朱熹按语:“下句便有沙字,恐只当作滩,二字复出如上句言舟航之类”。对此,沈钦韩批注道:“河阳三城有中潬城,《元和郡县志》言之详矣。《一统志》中潬城在孟县西南。今浃滩是滩潬,地势宜两用。朱氏全不考究,辄以熟烂讲章文理绳之,韩公何意有此厄也。”书中类似的考释,不胜枚举。
沈钦韩所撰《韩集补注一卷》(有光绪十五年广雅书局刻本),是他对韩昌黎集批注的汇总性着作,可旁证本书的价值。将此书与《补注》比对可知,沈氏在书中的很多批注并未辑入《补注》中,特别是对朱熹、沈德潜等人的驳斥、奚落之语,以及对韩文本身的结构、情感方面的理解与评价,或因不合“补注”之体例,在校订时被删减。但从学术和文献价值的角度看,这正是此本的珍贵所在。
如卷二《驽骥》一首,沈德潜将其选入《唐诗别裁》,认为“驽骀”意指欧阳詹,言小人得志。此诗题名下原注曰:“唐本有赠欧阳詹”,沈钦韩特意在“赠欧阳詹”四字旁加红线,并书按语:“此四字不可少”。沈钦韩认为,此诗乃韩愈“抒愤懑于知己也”,韩愈与欧阳詹为同年进士,又意气相投,观其所作《欧阳生哀辞》可证也,且该诗末句云“寄诗同心子”,“岂有既骂其为驽骀,而复云同心子哉”?沈德潜的说法“末杀两君子之交分”,“一诗首尾意象不能通而妄肆瞽说也”。最后批评沈德潜“所选别裁集本不足齿数,其谬论流布已久,恐误学者,特一拈出”。像这类言辞犀利的评语,在《补注》中是不可能见到的。
2014西泠春拍:沈钦韩批校东雅堂本《昌黎先生集》初考
还有一些注解,可与《补注》互补。如卷五《送无本师归范阳》一诗,“无本师”指贾岛,史载他因骑驴“推敲”诗句而冲撞了韩愈,韩愈问明情况后,认为“敲”字为佳,遂与之布衣交。然关于贾岛的生平记事,各类史料记载相互错杂,莫衷一是。此诗的原注对韩、贾订交始末已有详细考辨,沈钦韩在此基础上,引《长安客话》补充了贾岛入仕前的故居及最终归葬地等内容,为《补注》所无。又引《野客丛书》、《新唐书》、《唐摭言》、《唐遗史》、《墓表》等列数贾岛冲撞京尹、忤逆宣宗等事,指出诸史记载中的矛盾之处,此内容与《补注》着录的一致。《补注》中另有一段关于贾岛任长江主簿的时间考证,此本中无,所据另有其本。
《清代学人列传》载,沈钦韩“凡所注,率先写于书,上下右左几无间隙,乃录为初稿;久之增删复录为再稿。每一书成,稿辄三四易”。可见,在他的《韩集补注》成书之前,有多个批校本,除此本外,尚有韦力先生藏秀野草堂本《昌黎先生诗集注十一卷》,内有沈钦韩通篇批校,卷首首行下墨笔题“吴 沈钦韩记注”,并钤“文起手校”白文方印,卷十末有“乙卯岁三月八日竟此卷,钦韩”。乙卯为乾隆六十年(1795),沈氏年方二十一,而校注此本在嘉庆二十三年戊寅(1818),跨度长达23年,可见其治学之精专。另据晚清学者马其昶校注《韩昌黎文集》遗稿云,曾得沈氏“初注手稿,写于覆刻东雅堂本,行间眉上几满。沈病宋人所注率空疏臆测,故征引极繁富……”,但因缺乏进一步资料,尚不能判断它与此本的关系。
从书中藏印可知,此书后为清中期书画鉴藏家刘恕、近代韩愈研究专家童第德(1893-1968)递藏。刘恕,一名惺常,号蓉峰,江苏吴县人,曾任苏州知府。家世殷实,雅号收藏,晚年建“寒碧庄”(或称“刘园”,即今苏州“留园”)。而“刘园”之前生,乃明代万历间徐泰时所建“东园”。此徐泰时,在清初至近代很长一段时间内被误写成“徐时泰”,以为东雅堂主。直至2000年《图书馆论坛》发表李庆涛《东雅堂本韩集再议》一文,考证“东雅堂”之称始于徐封(墨川),而东雅堂本《昌黎先生集》的雕镌应在徐封之子徐仲简(芝石)时期,约嘉靖万历年间。徐泰时是徐封的堂侄,仲简的堂兄弟。如此说来,此书经沈钦韩批校后,复入“刘园”,后又经韩集研究专家童第德收藏,还是颇有几分宿缘的。
编辑:陈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