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技术与媒介的变革都不可避免地更新着人们的感知系统,从而给艺术和美学带来暴风骤雨般的刺激,而新媒体技术几乎让这一切成几何倍数地向“前”推进,以至于“前方”也终于变得不可捉摸起来。人们为此感到欣喜,仿佛无数可能在其中孕育,有如博尔赫斯笔下的迷宫世界,不断发出招引。然而,如果说新媒体技术的确是主宰我们这个时代的新型艺术语言,那么等我们一层一层剥离作为中介的奇幻视听和技术脉冲,裸露在外的这一语言表达的实质究竟是什么呢?在一个由各种技术装置编织的虚拟世界中,艺术家的职责或许不再是开发什么更加令人惊异的感官体验,而是切实有效地运用他们的天赋,让人们重新在早已变化多端的世界中找到一个稳固的中心。
是的,找到一个中心,或许这正是这场名为《虚拟蜕变 5+5》(Metamorphosis of the Virtual 5 + 5)的新媒体艺术展览的潜在意图。在黑漆漆的展厅里,由五名法国艺术家和五名中国艺术家带来的虚拟和互动艺术装置,一个接一个地、曲折地连接起来,像极了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它们几乎是从生命的起源开始,以技术的逻辑重述物质的形成,时空的延展,以及人类的行为。一种以技术为中心的客观关照成为了我们观察世事的角度。帕斯卡·奥德赛(Pascal Haudressy)从中得到的启发是,也许连同心脏在内的,这个世上的所有运动皆因一种技术的漏洞而存在,正如他在作品《圣弗朗西斯》中利用电波干扰而创造出的画面:有序与杂乱、静止与变动之间永久持衡。
米古厄拉·契弗里埃(Miguel Chevalier),《世界起源》(The Origin of the World),数码影像,2013,K11 购物艺术中心|图片提供
显然,这不仅仅只是一次对人类世界的巧妙重构,想象力被用来指向技术自身。在这里,技术逻辑不是僵硬而冷酷的,它如同自然呈现出诗意与美,比如莫奔(Maurice Benayoun)在作品《情感之风》中利用数据的汇聚,赋予沉闷的世界以风的轻盈,又比如皮亚·墨沃尔德(Pia MYrvoLD)在作品《流动》中运用数字软件赋予凝固的建筑以液态的自由。
而在诗意与美的另一面,想象力也变形为最有力的警钟,提示人们技术的限度。不论新媒体技术为我们提供多们丰富的虚拟力量,以至于这个虚拟的乌托邦乐园显得理想而美好,一个难以逃脱的现实真相都是,技术也为我们的俗世人生提供了细枝末节的方便,它参与了我们的生老病死,我们的苦痛悲欢,乃至我们的欲望与追求。因此,缪晓春的作品《坐井观天》以三维影像的方式重新呈现耶罗尼米斯·博斯(Hieronymus Bosch)的名画《人间乐园》,显得充满隐喻又十足反讽。当艺术家用我们这个时代的语汇去讲述一段过去的历史,那段历史便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阻隔,而呈现出一种当下性,那些我们想要通过追问传统而解决的矛盾,又再一次指归到了我们自身。缪晓春用技术的方式呈现出了技术的困境。
所以,在展览的最后我们看到,冯梦波以《矢量军鼓》传达出他浓浓的怀旧情怀。在作品中,他以最直白的方式,追忆了一个早已远去的游戏时代,那时的游戏软件简单而略显单调,但也正因这种低科技姿态,原始与一气呵成的艺术才会在今天显得别具魅力。由此,技术想象的风暴终于在一个平静的点上停住了。
编辑:黄亚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