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雁伶的平行宇宙:试说艺术创作之无限可能
0条评论 2015-04-02 14:12:35 来源:99艺术网上海站 作者:戴思
第一次接触到王雁伶的作品是在Mao Space空间的“手工”展览上。几十颗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石块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木框玻璃箱中,每颗石块被涂上了瑰丽的色彩,与点状、块状、朦胧状的纹路相呼应,共同形成了一个神秘的“微观”宇宙,这件作品叫《矿箱》,是王雁伶2014年的作品。非常形而似的是,《矿箱》箱体中所蕴含的丰富讯息正是王雁伶在构思这件作品时将自己的经历和层层推进的思考之映射,它就像是艺术家艺术历程的一个阶段性总结点,而从这个总结点为契机,一路以回顾之态去了解王雁伶的创作历程时,便会了解到一切创作的发生是在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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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雁伶《矿箱》,2014(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一、铺陈:从水墨创作到图像试验创作
 

-2007-2009:无意识的水墨试验
2007年,自中国画系研究生毕业后,王雁伶开始了一段时间的水墨画创作。她的水墨画自伊始便带着突破传统的革新意味:她将宣纸通过自己独特的化学处理方式营造出了一种处于半生半熟的中间态——熟宣适于画工笔,墨与纸之间是可控关系;生宣适合画写意,墨与纸之间是不可控状态。而王雁伶尝试性做出的“熟宣生宣”打破了宣纸非黑即白的属性,在这种新生的宣纸上创作出的水墨画形态更不受纸质本身因素的限制,这也是她所希望获得的可控范围之外的偶然性变化。可以说,这种对于“不可预知的变化”的着迷是一把开启了王雁伶日后“纯图片创作”的神秘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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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切草1》,2003(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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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切草1(局部)》, 2003(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王雁伶将宣纸处理成“半生半熟”的中间态之后,水墨与宣纸之间产生了不可预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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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切草2》,2003(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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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切草2(局部)》, 2003(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2009:“不见”系列
2008年的时候,虽然手还在画,但其实我脑子里想的东西,包括我接触的当代艺术的东西,就已经开始在变化了。就是觉得有更多的东西,我绘画不能够满足,或者说觉得自己还年轻,希望多去尝试一些各种不同的方式”,王雁伶说。

这种行进中的思考开始推动王雁伶大胆的试验,在2009年,她中断了绘画开始做纯图片的创作。那时王雁伶使用了一些照片素材,这些照片的图像来源自杂志或电视上的翻拍,也有一些自己以前拍摄照片的再翻拍,这种翻拍的行为削弱了图像原本的指向性。然后她把这些素材按照两张一组的方式组合起来,对它们进行一些破坏,比如用酸腐蚀,用硬物摩擦,用火燃烧,用手揉捏……操控任何化学或物理的变化企图去破坏这些照片,以期把照片中的图像因素减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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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系列第9组,2009,两张照片为一组(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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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系列《9-2(局部)》,2009(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王雁伶将照片翻拍之后,对照片本身进行了物理或化学形式的破坏
 
因为我当时在思考,我们在看一张图片的时候总是会惯性地去读图,就是一定要从那个图片的信息中获取些什么:比如说构图啊,内容啊,那如果我把这些信息尽量减低,减低到只有一丝线索的时候,我们能得到什么?可能这跟我的思维也有关系。因为我始终会觉得,在一个模糊地带以及不明确的地带会产生更多的东西,所以我当时在做这样的一个尝试。虽然“不见”系列的创作中涉及到了“翻拍”的摄影行为,但是王雁伶认为它其实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摄影,她只是借用图片的形式在讲一些她想探讨的概念。

我现在回想起来这个系列是一个母本,可以说我现在进行的作品都是从“不见”系列里面孕育出来的。但是我觉得这套作品肯定是不成熟的,不论是方法还是思考的东西都不那么明确。不过这是我刚刚从绘画转变过去,以及在实践一些我真正想考虑的东西。


-2009: “油脂图片标本”的诞生
在“不见”系列中,王雁伶尝试了各种物理或化学方式去破坏照片中的图像,甚至以油煎的方式,在高温与油脂的“逼迫”下,照片的纸基和显影整个发生了改变。每张相纸产生了无法预测的化学变化,这种魔法令她深深地着迷。继而以这一组照片开始,王雁伶做了“标本——菊科植物”这个新系列的尝试。“我当时选的是菊科植物的照片,为什么选这个题材,是因为我一直在我的作品里尽量地不太用到跟政治、人文,或者是和这些相关的主题,我喜欢选客观纯物质的东西,是因为它没有文化指向性,可以更纯粹地探讨本质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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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本[菊科植物-07]》,2009(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将一系列的菊科植物照片通过油炸后,王雁伶用自己的一套后期处理方法将纸基上的油脂清除,获得物被她命名为“油脂图片标本”。再将这个“油脂图片标本”全部高清翻拍,重新还原成图像。由于经过油炸,原有照片上的图像遭到了化学以及物理形式的联合破坏,以至于最后将翻拍的高清图像放大至一米五乘一米五,甚至两米乘三米的尺寸时,便会看到原本照片上残留的灰尘、烧痕、以及油炸形成的坑——它们就像星球表面的陨石坑,被赋予了完全不一样的意义。王雁伶更愿意在尝试中去了解变化的可能性,以及让观众不再读图,就让物理的细节去取代图像的细节。
 
自此之后,王雁伶将图像创作持续进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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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本-P2》,2009(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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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本-P15》,2009(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二、回溯:从童年的自然博物馆到如今的《标本——岩石》系列作品
 
许多艺术家,无论在创作中经历何种千转百回的变化,童年所接触的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对日后灵感的启发皆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王雁伶的母亲专研微生物学,而他的父亲则研究地质学,自小在上海成长的她童年最常去的地方是自然博物馆。
 
“那时别的小朋友会去公园、去游乐场玩,我却常去外滩的自然历史博物馆,总去看一些尸体、标本什么的。我也习惯了,因为我本来对这个也很感兴趣,而且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被带去各种实验室、标本室、无菌室,所以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一直有概念。包括我妈妈以前在防空洞培养过菌菇,一个个错综复杂的地下暗室里种满各种各样的菌类,场面非常壮观,其实很像艺术作品的现场。直到我小学初中的时候也会一直去那边、一直看,我觉得这对我影响会很大。我到现在去任何一个城市或者国家,第一个去的就是自然历史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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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海自然博物馆 黄浦区延安东路260号(图片来自网络)
 
-上海自然博物馆是中国最大的自然博物馆之一,该馆大楼建筑带有英国古典风格,馆内展品包括:动物学部、植物学部、地质古生物学部、人类学部、天文学部类。上海自然博物馆现有标本收藏量近27万件,其中黄河古象马门溪恐龙被称作镇馆之宝。(引文来自网络2012年,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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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海自然博物馆馆内(图片来自网络)


 
-儿时~2003创作主题:生物人体
由于儿时受到生物标本耳濡目染的影响,王雁伶下意识地也会关注凡是采取用自然材料等一些相关的东西去创作的艺术家们。又在早年进行绘画创作的时候,她选择的皆是人的肢体、假肢等为主题进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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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商店1》,2006(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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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商店2》,2006(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王雁伶笔下的人偶背后牵着线,并且在肢体的地方有球形关节
                                                                   
“我最早出现这些风格的时候是2003年左右,在我本科快毕业的时候。那时候我画了《弟切草》系列,是一组四肢牵着线的人,背后有阴影,是真人不是人偶。因为那个时候可能跟自己生活中经历的事情有关系,所以呈现出来的画面是充满压抑与被动的。后来慢慢地这些牵线的人在那些肢体的地方开始出现球形关节,这就是人偶了。包括那个时候我画了很多小的素描或者小东西,全都是比如说假发,假手,还有人肢体的局部,或者是橱窗里模特的局部。我对这些东西会很关注,但也没有什么目的,可这些东西就会很原始地吸引到我。那个时候做作品也没有去特别考虑什么观念,就还是很图像性、很跟随直觉的那种方式。”
 
虽然王雁伶的创作并没有带着很明确的意识形态,但从人体主题的水墨系列开始,到“不见”系列、“标本”系列,她的脉络已经连成了一条明确的线。但是直至“标本——菊科植物”系列,王雁伶更多的是纯粹地基于对材料的一个尝试试验,和内容的结合却并未达到完满的程度。


-2010~至今:“标本——岩石”系列
这样的实验探索直至将近2010年时,王雁伶在父亲的旧物中发现了大量的岩石(切片标本)显微照片,这些135直放的黑白照片都是他的父亲早年带领学生从全国各地采集而来并亲手制作的切片标本,并在暗房中自己冲印,用于地质教学研究。或许是从小受到地质生物学的熏陶,这些照片本能地吸引到了她。
 
 回到工作室我就把那些东西都摊开来看,看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既熟悉又很陌生。因为我觉得岩石本身这个物质的变化也好,地质构造的生成也好,就很像我做油脂图片标本的过程:接受侵蚀和重创,经过物质的流动和重组获得新生,在一种破坏和异化中转化出新的形态,产生新的意义。这和我的创作过程可以说是不谋而合。然后我整个制作的过程以及结果又很像科学研究里面一个标本制作的过程。所以我觉得很多点都结合在了一起,又契合得特别好,于是马上尝试了。
 
这些岩石显微照片一经油炸,产生异常生动的化学变化:“黑白照片的色彩变化比原来菊科植物时期的彩色照片更离奇,我觉得它真的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东西。而且很奇特的在于这个岩石显微照片它来源于微观视角,但是你又会觉得它的变化结果恰似宏观的影像——宇宙、星云,或者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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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油炸后的“油脂图片标本”展示效果(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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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脂图片标本单张1,(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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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脂图片标本单张2,(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这种宏观与微观之间的概念衔接在王雁伶的2014年作品《矿箱》中被很好地体现了出来。在正方体的箱体中,每一颗石头被置于正方形的小盒中,这样的灵感来源于王雁伶游历柏林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经历。

柏林的自然历史博物馆里有个矿物馆,很震撼。我进去以后,发现里面罗列了非常多的一个一个摆满矿物的标本柜,然后整个场馆的形式感和空间感一下子就把我给震住了,所以我想我需要一个类似于像标本罗列这样形式的作品,或者说我把作品只以最常规的标本成列的形式非常单纯地展示给你,那么这样就可以把一些没必要的语言,或者说干扰性的信息去掉。《矿箱》这件作品中,我就把“油脂图片标本”这个元素去掉了,而直接“反映”在石头上。因为每一个石头上面有很多的色彩信息,所以我在电脑里把每个石头上所有的颜色集合成一个色块平均值,与石头一一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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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箱》,2014(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其中石头的纵横排列方式受到了柏林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矿物标本柜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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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箱》,2014(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王雁伶将每一块石头上的色彩信息用软件集合成一个色块平均值与之对应
 
《矿箱》这件作品,王雁伶把来源于平面的“油脂图片标本”的信息还原在了立体的岩石实物上,这样的转化透露出王雁伶想要留给观者的一个奇妙迷思:

“其实这样一转换照片和石头也可以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但是我可以不跟观众说这个谜底,我只要留给他们一个谜面就可以了。但当你去问这个谜底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它是这样子来的,就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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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排1234:油脂图片标本
下排1234:王雁伶的手绘岩石标本
(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我觉得人看到的每一个东西都是有来源的。虽然人去改变它了,最终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但这个样子也不是凭空产生的。我相信可能在地球的某个我们没有探索到的地方,或者是宇宙的任何一个星体上面、任何一个偶存物质,它们(人类已知的某物质与未知的某物质)之间一定会存在某种表象的类似。就像梵高画的《星空夜》,那个时候没有发明天文望远镜,但很多年以后,人们观察到的星星的运动轨迹正是跟《星空夜》中几乎一模一样。这也就是我一直相信,很多东西它不是凭空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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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雁伶 《矿箱》内部的石块标本
(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在岩石的表面绘有既似微观世界又似广博宇宙的图像


 
这样的“呼应”在王雁伶的《类质体 片状03》中亦有体现。远观而看,这件作品就像是一块内嵌着绿色宝石丛的大岩石,但这件作品最基本的材料是王雁伶从工地上收集而来的异形水泥块,在水泥块中夹杂着许多普通的无色石头。“很有意思的是,因为我自己业余的时候也在做宝石,所以我会觉得这个水泥块的形式就很像丛生矿物,像有很多宝石的晶体它是互相长在一起的,它的形式就很有意思。我就觉得说,因为我本身就是在石头上绘画(作者注:延续《矿箱》的概念),那我这次就在夹在水泥块里的这些小石头上面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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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质体 片状03》,2014(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王雁伶将《类质体 片状03》的作品完成之后,他的父亲见到了作品,就说在火山喷发出来之后,冷却形成的火山岩石里面就有和其作品形式一模一样的东西。这种火山喷发的冷却岩和“类质体”作品之间表象的类似令她感到十分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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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质体 片状03(局部)》,2014(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将水泥块中的石子描绘后,从全体来看有着丛生矿物的视觉效果
 
“包括我做的这个系列里还有别的作品,但是暂时没有展示,有一些作品我会给它建立一些虚构的逻辑,比如说物质的结构——我把一些小的结构拖出来,自己给它建立联系,然后给它写化学式,但那些化学式都是不存在的,就是按照我的臆想,这个元素我把它总结以后重新写出来,看上去像是一个结构,但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构的。而且它不是凭空产生的,可能是误读、误读再误读以后产生的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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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雁伶
1981 生于上海
2007 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硕士
现生活工作于上海
 



 

编辑:戴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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