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专访】祁志龙:从威尼斯回到蛮荒的王轶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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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6-23 14:34:21 来源:99艺术网 作者:赵成帅
99艺术网:您今年只带了一部手机去威尼斯,是怎么考虑的?
王轶琼:这个事情我在威尼斯的时候跟徐冰聊过,他是我的老师,他提到威尼斯双年这次很多问题,我在微信里写了,比如非要把作品放在空间里边展览,很多鲜活的思想被一种既定的策展思维限制;再比如策展人奥奎喜欢画,这次双年展30%是架上绘画,但是这些画很多是关于意识形态的,跟黑人的历史有关,但是在一个国际性的展览里边这种语言是失效的,人们不关心你的国家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你画得好不好,人们关心的是这一届双年展有没有提供一种新的观念,人家是来看观念的,不是来看作品的。
我在去威尼斯之前是这么想的,我不要去做作品,我要做一个观念,或者我要做一个行为,大家觉得好玩,看你游来游去跟个幽灵似的就行了。这就是我对2015年以后的艺术的认知,所以我做这个作品也是基于这个考虑。我带一个手机去威尼斯,带一个手机去威尼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什么都没带,谁都有手机,谁都不缺手机,但是我一定要使用这个材料,挖掘这个材料,这个方式过去是没有的,我把它定性叫“微信艺术”,里边有行为的性质,有摄影的性质,有观念的性质,有表演的性质,还有其他无厘头的性质,其实是无法归类的。
王轶琼:我认为过去说的后现代艺术或者是当代艺术的概念已经不成立了,到2014年年底就结束了。特别是微信的发展,让全世界突然进入到一个新的我称之为“后文本”的时代,在美术馆做展览让别人观看的时代已经特别落后了,人家凭什么来看你的展览?因为每个人已经由观众变成了作者,可以在自己的手机里写东西、发东西,或者是互为观众、互为作者,这是一个新的变化。我自己的理解是2015年以后所有的政治、经济、文化、艺术都回到了起跑线上,这是一个新的问题。所谓的精英文化哲学体系也在悄悄地转变,精英人士也变成了普通观众和读者的角色。
99艺术网:祁老师您看过他的作品后,有什么体会?
祁志龙:我在微信发帖子说过:宋庄美术馆展示了一种王轶琼方式,一种倒叙,看似无厘头,却显现出一个幽灵般的王轶琼在从威尼斯回到宋庄居地的挫败感:一种从没落文明回到野蛮居地的挫败感。这几乎是一种瞬间感受,是王轶琼与一座城、一个池塘、一条臭沟的对话,满满的是孤独和无奈。这个展览几乎与发生在威尼斯的威尼斯双年展没有关系,也与王轶琼在威尼斯参加的展览没有关系。
99艺术网:那您觉得他为什么要去威尼斯这样做?
祁志龙:当然有人表示异议,说这个作为一个作品成立吗?其实这个问题恰恰是一种挑战。我看王轶琼这次威尼斯作品的画册里,有一篇刘国鹏的评论前言,其实并没有提到他回来以后接着完成的后半部分拍摄,实际上他的作品不是仅仅完成于威尼斯,他不是去参加威尼斯展览的一个作品,而是他借威尼斯双年展这样一个盛事激发的一种激情,实际上他的作品在其他地方完全可以做,只要出国拿着相机在罗马、在巴黎都可以拍出同样效果的东西,如果不用文字解释,没有人知道他的图片是在威尼斯双年展期间拍的,实际上他思考的是一个文化的问题,只是威尼斯双年展给了他这样一个激情而已。
祁志龙:质疑的地方就是他有点儿胡闹,甚至于有人觉得他这样做就是个小丑,实际上毕加索把自己画成小丑了,如果是放到一百年前,毕加索做那些滑稽的切割绘画的时候,另外一个体系的人也会觉得他是小丑。但是王轶琼做得很认真,也不合群,人家美术馆做一个很高大上的展览,他进去给人捣乱一下,但是事实上博伊斯有一些举动在现实当中也有小丑的成份,这也是一生是很古典的里希特不喜欢博伊斯的原因。
99艺术网:他这种消解的、游戏方式不也是当代艺术或者后现代语境中的经典策略吗?
祁志龙:他其实还是后现代之后,后现代还是一个策展人的时代,历史上为什么新的事物总是被老的事物压制,实际上就是利益的冲突,任何时代,不能说在一个民主的时代就没有权威,在西方也仍然有权威的,但是需要不断地有人去打破这个权威,王轶琼就是利用手机打破这种权威。不能看作品,要看他的作为,他做这件事儿本身的意义,所以我并不看重作品呈现的是什么,因为最初的总是粗糙的,甚至是不靠谱的,尽管我也说王轶琼很无厘头,但是他总在冲破一些已经设定的界线。
99艺术网:尽管威尼斯刺激他去做这个事情,对他来说,这个行动的结果还是比较看重的。
祁志龙:他是看重结果的,但是这个结果需要别人来辨识,需要时间来确认,不是现在就能确认的事情。假如我要是二十年前知道岳敏君、曾梵志卖这么贵,那个时候把他们的作品买一些就行了;但我们的认识不是超前的,你不会比普通人更强,我们总觉得我们比普通人要强,实际上不是。人们都是看不到未来的。
99艺术网:您觉得从威尼斯到宋庄的整个创作的过程,手机和移动互联网重要吗?
祁志龙:这是他值得去说的一个地方,现代社会人人都有一部手机,有可能实现博伊斯说的人人都是艺术家。过去我们对艺术的认知是学习一种技能,然后才有可能有艺术家的身份,比如照相对我来说比画画还难。但是当每个人拥有一个手机的时候,所有这些困难都没有了,绘画、照相的技能障碍没有了,我觉得互联网跟手机确实从理论上为实现人人都是艺术家的提供了可能性。当然这跟人的素质是有关系的,要想真的人人都是艺术家,实际上是不可能的,王轶琼在这方面是走在前头的。
99艺术网:在这方面走在前头的针对性是什么?
祁志龙:美术馆的机制实际上是一个权威机制,是一个策展人机制,实际上是类似于一种专制机制,他以一个固定的建筑赋予了策展人和馆长绝对的权威,这是一个很传统的古典模式。我觉得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呢?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展览,这个展览既不受画廊的限制,也不受美术馆的限制,达到一种开放的公平。王轶琼用移动互联网展现着自己,把自己与他人串联起来,我觉得是把互联网更加民主、公平的一面移植到了艺术中。
99艺术网:他回国后拍摄的东西应该怎样界定呢?应该放在什么语境中来理解?
祁志龙:在威尼斯拍摄期间,别人不觉得他是一个艺术家,回国后他又在他居住的地方,就是宋庄进行拍摄,我觉得他为什么拍摄他的居住地呢?因为这个地方跟威尼斯形成了两个极端。宋庄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有很强的无政府色彩,这种无政府色彩不仅仅指艺术家是无政府状态,实际上整个社区状态就是一个无政府状态,比如说我们的土地,虽然你占有一块土地,但是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命运,政府的管理处在一种既管又不管的状态:你说不管我们也有物业,说管的话,他们能让别人管的都推给别人了,从根本上来说是没人管的,实际上这是一个无政府的社区,恰恰跟西方给他的感受形成一个对比。
这就是我在微信里说的,为什么是从一个没落的文明回到野蛮文明,形成了两个极端的对比。为什么我认为我们的这个状态属于野蛮状态,实际上是处在一种蛮荒状态。比如宋庄美术馆的性质也很难说清,房子是政府盖的,政府又不想管,然后由方蕾这样一个民间的独立策划人来经营,这种经营跟政府的美术馆体系又是含糊的,这是我称的“野蛮状态”,“野蛮”并不等于过去说的“野蛮人”拿着刀枪乱杀一通,而是当代文明、现代文明下的一种状态。
99艺术网:这种状态跟威尼斯代表的文明状态存在什么关系?
祁志龙:威尼斯确实代表没落,威尼斯双年展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那个时候中国还处在反帝反封建的状态。从威尼斯双年展给这个城市带来繁荣到繁荣到一个顶点,再到现在处于衰落的状态,整个城市构成了西方文明的一个缩影,跟宋庄这样一个开疆扩土初级阶段的蛮荒状态形成强烈的对比。
祁志龙:这是要谈的另外一个问题,实际上野蛮状态恰恰是可能带来生命力的一个东西,因为需要去改变它,往大了说它是中国当下现实的一个缩影。
99艺术网:这种蛮荒状态跟民主的愿景有关?
祁志龙:这是我说的最重要的一个落脚点,西方是民主的没落,它需要调整,因为民主不一定是完全是有建设性的,它也有负面的、惰性的内容。中国的情况恰恰是处在对民主、自由不断认识、追求、建构的这样一个过程中,我们离民主的没落还有太远的距离,现在相当于在追一百年前的西方。
99艺术网:我总觉得西方民主背后还有更深的根基。
祁志龙:这个是人们总想回避的,中国“五四传统”导致我们不愿意承认基督教文化的深层影响,实际上西方自由主义那些观念也不过是把神给剥除掉了,把神剥除掉以后留下的人道观念其实还是基督教的观念,属于基督教文化的一部分,不管是中世纪传统的宗教观念也好,还是后来启蒙主义的人文主义也好,都属于基督教文明。如果我们把基督教文明跟中国文明做一个比较,会更明显地看出这种文化的差异——中国基本上不信神,尽管我们也敬天,但是我们没有把天人格化,当天不能被人格化的时候其实就是空的,对你的约束力是极其有限的。
99艺术网:其实现代主义是一把双刃剑,对“人”的要求反而更高了,神被剥离后,人的自律是如何可能的?
祁志龙:你说的太对了,这是西方没有丢掉的一个东西,比如萨特的存在主义,它是一个彻底的世俗哲学,但是他仍然强调:你有选择的自由,但是你要为你的选择负责任。这其实就是基督教观念,基督教神学核心的东西有三个:自由意志、灵魂不灭和上帝存在。萨特在存在主义的区别是,它只是声称自由不是神赋予的,可能是自然赋予的,但你同样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
99艺术网:我们谈自由主义往往把这后半截给切掉了。
祁志龙:谈王老师谈到自由主义了,这也是一个话题,因为他的东西也面临着这样一个处境,我们不能说他所有的东西都有绝对的正确性,但是他确实是打通了一个方向,这个方向你也可以不屑一顾,你也可以不予理睬,但是他确实在力图冲破一个藩篱,这是可贵的地方,最起码让人鸡血一下、刺激一下。
编辑:赵成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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