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红:我心目中的徐悲鸿
0条评论 2015-06-30 10:36:58 来源:中央美术学院 

喻红
喻红

徐悲鸿对于我这个6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常常是一个既困扰又敬仰的名字。第一次听到他的大名是在很小的时候,虽然知道他是中国最有名的大画家、大美术教育家,中央美术学院的老院长,但他名字中的“悲”字却使很我困扰,因为我同学和老师的名字中从来没有用“悲”字的,于是印象中,他的形象就模糊的退向一个很遥远的年代。

文革末期我开始学画,从几何形体开始入手,原本以为学画就是画当时每个孩子都应该画的,莺歌燕舞阳光灿烂的儿童画,不想一遍一遍的画素描,弄的满身满手都是黑,还是不得要领。老师还不停的在说,徐悲鸿先生常说,宁方勿圆,宁脏勿洁。这种审美使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又一次感到困扰。

后来经过漫长的素描学习,我画的越来越熟练,已经能学会了分面、排线、处理虚实,画面越来越黑,以为越黑越结实。这时的我渐渐对美术有了些自认为粗浅的了解,但每次打开徐悲鸿的画册时,那些被奉为经典的人体素描还是困扰着我,因为他的这些素描跟我们学的素描完全不一样,既不排线,也不分面,柔和的线条和优雅的明暗,勾勒出有血有肉的人,好像能感受到温度。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我开始对自己的素描惯性产生疑惑。

考上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三画室之后,第一个作业是素描《大卫》。老师们还是强调徐悲鸿先生的宁方勿圆,宁脏勿洁;尽精微,致广大,强调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世界,追求眼睛、头脑和手的准确配合和协调统一。我试着近距离的观察米开朗基罗的杰作《大卫》头像,据说这个石膏像是徐悲鸿先生当年从法国带回来的,不知被多少代学生画过,已经有一层厚重的岁月包浆,发卷清晰,目光深邃,在昏暗的教室里放射着幽光。我从这一刻开始放弃所有关于素描的概念理解,真正试着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铅笔尽可能的去接近这件伟大的作品,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我的这张《大卫》广受好评,被登在《中国高等美术学院作品全集》的封面,这对一个大一的学生来说是一个殊荣,它不仅使我打下了扎实的造型基础,也使我更深刻的理解了徐悲鸿先生通过几代老师传递给我的造型理念,这种理念使我对事物的观察和对艺术的表达从容自信,不再会被各种表象困扰。

大学毕业后我留校任教,教授素描、油画和创作课,在徐悲鸿先生当年建立的美术教育框架中继续传授着他的理念。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的美术届慢慢发生着变化,学生们渐渐被各种新的艺术媒介艺术手法所吸引,对基础训练的素描课感到厌倦,各种关于素描的讨论成为大家关心的话题,素描是否还要像徐悲鸿先生当年那样一成不变的教下去,又成了我新的困扰。带着这些问题我经常和学生一起讨论,和他们一起去找教具,让学生参与摆作业,画他们想画的东西,通过大型静物和复杂场景中的肖像与人体作业,加大学习难度,训练他们对复杂事物的观察分析能力,培养大尺幅作品中的控制力和表现能力,通过互相讨论和深入辅导,取得了很好的教学成果,这个素描课程不仅多次被评为《中央美术学院优秀课程》,也使一批一批学生打下了扎实的造型基础,使他们发现素描之美,造型之美,使他们日后的创作具有更强的表现力。

回想在美院20多年的教学,我觉得徐悲鸿先生在建院之初就提倡素描写生,认为素描是一种科学的方法,艺术家应该和科学家一样有求真的精神,实在用心良苦,因为一切的教育都应该是行之有效的方法,素描写生是一种科学的循序渐进的教学方法,通过一系列的素描课程,使学生获得准确的观察能力,理性的分析判断能力和严谨扎实的造型表现能力,同时也加入了中国注重线条的文化传统,这种文脉传承具有很大的力量,不仅塑造了一代一代中国艺术家,也为世界塑造了一个如此庞大的写实主义阵营,成为世界当代艺术中不容忽视的力量。

中国自80年代改革来访以来,各种西方艺术思潮和艺术流派涌入,年轻人不断尝试新的艺术媒介,当代艺术吸引着人们的眼球,各种艺术群体和艺术运动此起彼伏。当人们厌倦了文革时期红光亮绘画的时候,当人们渴望着中国艺术多元化的时侯,有人开始讨论如果当年徐悲鸿先生从法国带回来的不是写实主义,而是印象派、野兽派或立体派,中国的艺术将会是怎样的?这样的问题也长时间的困扰着我们每一个人,这么多年过来,回头看看徐悲鸿先生的美术创作和美术教育,都和他的人生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早年贫寒的家境和坎坷的求学之路,使他的艺术充满了悲悯人生的色彩,受康有为对西学推崇的影响,后来在法国的八年留学,他选择了当时最科学最理性的现实主义道路,科学求真成为他后来美术创作和美术教育的核心,在他眼中,当时的中国美术和当时的中国社会现状一样,像一个病入膏肓急待拯救的病人:“若此时不再振奋,起而师法造化,追求真理,……艺术必亡。我想面对当时动荡的时局和破碎的山河,他一次次的义卖作品支持抗战,捍卫“为人生而艺术”的艺术观,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选择,也是一个时代的选择。历史不能假设,后来中国艺术的发展也不是徐悲鸿先生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的。他也早有预言,他曾说:写实主义,足以治疗空洞浮乏之病,今已渐渐稳定。此风再延长二十年,则新艺术基础乃固。尔时将有各派挺起,大放灿烂之花。”他的这一预见,足以证明他的胸怀和远见。

虽然徐悲鸿先生已经离我们远去,但通过一代一代美术家和美术教育家的传承,他的艺术和他的艺术教育理念一直在深刻的影响着我们,每个时代重读他的时候,无论我们怀着怎样困扰和敬仰的心情,都必须承认,他把朴实、诚恳、宽厚和堂堂正正的性格传给了我们,他把不献媚、不矫饰、不哗众取宠的艺术态度传给了我们,他把严谨、理性、科学的教育理念传给了我们,他把中西合璧、兼容并包的艺术理念传给了我们,他把直面社会、直面人生的社会担当传给了我们,他的这种DNA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我们后辈的血液中,他的艺术和他的人生塑造了无数的中国艺术家,也塑造了后来的中国艺术。

编辑: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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