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专访】张大力:我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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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9-12 13:56:58 来源:99艺术网 作者:陈倩华

艺术家张大力
2015年9月18日,张大力大型回顾展“从现实到极端现实:张大力之路”将登陆武汉合美术馆,此次展览共展出张大力自70年代以来创作的300多件作品,系统地梳理了他在各个阶段的创作和思考。作为现象人物,在中国当代艺术30多年发展历程的每一个阶段,张大力都留下了他独创性的历史痕迹。展览前,99艺术网特别专访了张大力,听他讲述他的现实之路。
99艺术网:您的大型回顾展名为“从现实到极端现实”,您所关注的“现实”是什么?
张大力:从我的生活和创作经验来说,我主要关注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跟我们有极大关系的东西。我的个人角度并非多么特殊,我和大家一样都在同一个现实中,但是有些东西可能被忽视了,我的创作只是从我的角度把问题抛出来,作为一个艺术家,我的成长过程其实没有什么特殊性,但这涉及到艺术家的责任。我不反对艺术家靠幻想或是间接材料来创作,但这种虚拟经验并不能带来很大的冲击力。现在我觉得艺术家已经无力去批判现实了,所以我的作品干脆叫“极端现实”,因为社会变得很极端,已经没有办法用一种常态化的语言去表达。“从现实到极端现实”,这个题目差不多概括了我创作和思考的整个过程。
这次回顾展给了我一个充分表达思想的场景,从我70年代学习绘画起,最早的素描、水彩,到80年代关于形式的探讨,再到后来放弃了形式,总共38年的创作历程,整个线索特别清晰。好在过去我不是一个特别市场的艺术家,从70年代开始的大部分重要作品都在我手里。

《对话与拆 1998125 A》张大力 100X150cm 1998年
张大力:我从80年代中旬开始创作水墨作品,在宣纸上做各种实验。那时主要关心的是形式问题,觉得形式是绘画的灵魂,如果没有新的形式创造不可能成为一个艺术家,所以当时主要是研究怎么用新的材料、新的形式在中国传统里表达新的观念,很长时间我都在半传统、半现代里去开拓、思考。
出国后生活的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中国传统水墨这种东西基本不存在,甚至连宣纸都买不到,我发现我进入一个困境——我在工作室里拿中国的水墨在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环境里创作,脑中思考着不现实的问题,艺术跟我的生活完全脱节了。这时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开始觉得一个艺术家创作的所有作品都要跟他的生活有直接的关系,你只对自己说话不行,还得对别人说话。所以1992年我毅然放弃了水墨探索,开始做涂鸦。当时在西方涂鸦很普遍,什么人都可以做。涂鸦速度很快,可以把你的工作室无限地放大,整个城市都是你的工作室,你不需要在屋子里苦思冥想,你可以直接到城市里,你的轨迹就是你的现实,涂鸦很符合我那个时候的状态。我开始用涂鸦这个武器表达我的观点和思想。

《在红色的土地上》张大力 200X300cm 2007.11.9
张大力:涂鸦的起源是一种弱势、边缘艺术,就像摇滚对主流文化的反抗。当我把涂鸦带到北京的时候,涂鸦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第一中国没有涂鸦,这种形式很新鲜,你画在墙上大家很震惊这是什么;第二涂鸦本身已经带思想了,抗议的思想,不仅仅是漂亮的画;第三当时北京正在大规模拆迁,中国开始一下进入到商业思维,不停地拆迁、盖房子,当时认为的现代化就是把城市变成纽约、香港,这是一种表象的现代化,真正的现代化是思想的现代化,我做涂鸦算是一种抗议。它跟拆迁也不是一下就吻合了,开始是纯粹涂鸦,后来突然有一个契机,我看到一些民工在拆墙,就产生了一种想法,把我的涂鸦也凿空,平面的墙被凿透以后,涂鸦已经不再是涂鸦,变成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东西,可能是一个行为,也可能是一个雕塑,当然最后变成了一张照片。从1992年我思考做涂鸦,最后到1998年2月,我把墙凿“透”了,没有动力再做下去了,跟水墨一样,我断然把涂鸦放弃了。

《肉皮冻民工》张大力 26×20×20cm 2000年
张大力:人是最重要的,人想的是什么?人怎么在这个城市里生存?在现实中受到什么待遇?为什么民工被城市排斥?为什么我们的政策设置那么多障碍?为什么社会有不公平?那个时候我心里很痛,想要去记录他们。我没有用传统的办法,比如把他们做成伟大的雕塑,这没有意义。我直接对人进行了翻制,悬挂在展厅中,提示现实是什么。
99艺术网:这种“提示”会不会太过于直接?
张大力:我的艺术形式特别直接,我个人认为优秀的艺术不用言说,解释越多越跑题,这是艺术家的一个死穴。我干脆直接亮在观众面前。
99艺术网:其实除了“现实”,你还有一个重要的主题是“历史”。
张大力:我个人特别关心现实,也关心历史,但是关心历史主要是因为关心现实,中国的现实一眼是看不穿的,不看历史的人不能懂这个国家,也不能懂这个现实。所以我是从历史的角度回到现实来进行创作。
《第二历史》这个作品跟我个人有很大的关系,2003年的时候,我对之前的创作产生一种无力感,觉得什么创作都没意思,不管作品的视觉经验多么震撼,或者形式体量多么凶猛,都毫无办法说清中国的现实,我就想能不能创作一件可以解释我们国家的作品。在那些历史图片里,某一个人被修掉了,某一个风景被修得更漂亮了,实际上这背后有一个世界观在起作用,这个世界观是什么意志在起作用呢?它可能恰恰反映了共和国的世界观和意志。

《1952年第一届全军运动会》
99艺术网:它可能是您少有的看起来缓和一点作品,为什么使用照片这种形式?您觉得应该怎么阅读这件作品?
张大力:艺术作品的样式大致不是平面就是立体的,逃脱不了这两种样式,但具体是什么?是文案、雕塑、绘画或者摄影,我也不大清楚,一旦找到一种方式跟我思考的东西特别吻合,整个表达的能力就会出来,比如《第二历史》大家不把它当照片看,把它当档案或是历史文献看,这样就脱离了原初限制我们思想的那种形式。
99艺术网:在现实与历史的纠缠中,你围绕“人”先后创作了《一百个中国人》、《种族》,但最直接、最决绝的可能是《我们》,用“尸体”做艺术有什么不得不如此的原因?
张大力:我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黑,从《肉皮冻民工》到《一百个中国人》、《种族》这条路走下来,我翻制了,我用肉皮冻给你们看了,但是做的所有的东西还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痛。当时我知道有一个工厂能做这样的尸体,从活生生的人到死了变成一个标本被买来卖去,为什么?人,在我们文化里的坐标是什么?我必须要做这件作品,用真的尸体标本来做,把人做到极致。

《我们 》人体标本 人体等大 2009年
张大力:做完尸体标本,我在艺术上走到了一个终极,但同时也感到很无力,对人很无力,我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我很痛。做了那么多作品,我一直想找问题,把这些问题给大家看,事实上一个艺术家只能提出问题,改变不了什么。
2009年,我开始停下来思考,我开始走得慢一点,不像过去那样热血沸腾,开始理性地关注人的思想是怎么发展过来的?难道我们就是一些无用的肉体吗?我们生存在这个空间有什么意义?人最终会归于尘土,所有的人都会死亡,但是我们生存着有什么意义?我想抓住人的思想到底是什么。到今天我开始走向唯心,唯物的东西已经无力去言说。

7月July 纯棉布蓝晒 张大力 280X237cm 2011-7-8
99艺术网:《广场》这个系列,既有你以往创作中的激情、决断,又采取了你所说的比较理性、平和的视觉语言,为什么既要触碰这个话题,最终又这样去表达?
张大力:我们知道在中国的广场上发生了一些事件。在中国传统的文化里没有广场的概念,1949年在市中心开辟了一座广场,形成了意识形态的需要,后来不只在北京,每个城市都建立了特别大的广场,各个省会城市都能看得见,但很多大而无当。在思想上,广场对人形成一种压迫、禁锢,比如我们每个人到北京都要在天安门广场前照相,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去,只知道不照相会很遗憾,究竟是什么东西控制了我们的大脑?起初我做《广场》是出于现实与历史的考量,但是当我重新思考以后,发现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控制了我们的思想,我们不知不觉就跟着一个抽象的概念在走,这是《广场》产生的新的意义。
99艺术网:这可能是您说的“唯心”在起作用,您创作《世界的影子》跟它有什么关联?
张大力:一个是终极问题,一个是空的问题。我会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比如我做《世界的影子》,有光就有影子,它是我们存在的一部分,但是基本上我们不在乎它,没有它我们也能活。许多我们生活里很重要的存在现象,大家并不关心,我把它们拿出来。这些所谓抽象其实也不抽象,只是人脑思考的产物而已,它的终极问题就是绝对真理,是道。一个艺术家怎么言说它?怎么在道中表达生命存在的价值?这是一个难题。
编辑:陈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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