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莱昂·杰罗姆(法国)，作品名称: 奴隶市场，1866年。克拉克艺术博物馆，美国马萨诸塞州，威廉姆斯镇

百余年前，杰罗姆这位法国新古典主义派大师，以照相机一般的精确，记录下了一个远逝的人类历史现场。但历史从未真正远逝过，你看看四周，满大街商店的露肉广告女模车模，那就是女性作为性消费对象的现实存在。

这个象牙般光洁的少女裸体一出现，就立刻拽出了灵魂中的两个我，第一个我的荷尔蒙骤然飙升，那是上亿年前生命分化成两性后，产生的本能驱动。稍后，第二个我才悄然隐现。

法国人杰罗姆，一百多年前去中东旅行时，将他在阿拉伯奴隶市场上见到的震撼一幕，用了新古典主义的细腻笔触再现出来。对于我，这是一个在物理时空和心理距离上，都非常遥远的场景，而对于画家本人，他是刚刚从文明之都巴黎，到达与另一种文明相遇的交界。在那里，他遭遇了女奴交易的场面。

画面中，少女被卖主剥光她遮羞的衣衫后，买家轻轻按住她的头，翻开下唇，检查她的口齿以确定真实年龄，就像买牲口一样。少女的双手无力垂落，任由女性的最隐秘处暴露在一群男人面前。请注意少女的那一双眼睛，像濒死者一样翻着白眼，她确实是处在一种精神濒死状态，这其实是造物的怜悯之心，对生命最后的一份施与，可以让痛苦远离极度受虐的生命个体而去。我耳边又响起那位旷野中的俄罗斯少女，在被野生棕熊慢慢撕咬死去前，在电话里对母亲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妈妈，感谢上苍，现在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第二张稍后吸引我目光的脸，是中年买家身后的那位红袍少年，他正在极力掩饰自己的震惊，这可以从他脸上过度严肃的表情看出来。少年一定是随父辈叔伯出来商旅历练，第一次来到女奴买卖市场。在这个裸体一展无遗的美丽少女面前，人之初性本善的他，血液上涌，心脏狂跳，眼光复杂，那眼神里既有对这位同龄异性的怜悯与同情，也有对她内心世界的猜想。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一句诗，对于这少年和少女而言，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如果他们初次的相遇是在无人的旷野，那么即使她是一个牧羊女，他是一个贵族，女孩也会点燃少年心中的爱慕，那是人类自然属性的流露。而此刻，在这奴隶市场上，同为人类的他们，却一个是买家，一个是美丽却下贱的雌性动物。少年的那位长辈，是在以奴隶市场为人生课堂，教给他残酷的一课，让他学习和认同自己的社会等级属性。那一刻，人类文明与人性进化的历史小径，正蜿蜒着向下，潜入了黑暗的谷底。

德国人恩格斯说过，人类最初的压迫，是随着男性对女性的奴役而发生的。但恩格斯的关于人类原始社会是母系制的，即经历过一个母权主导的漫长历史阶段，才发展到父系制社会，这一理论，其实已经在当今世界主流知识体系里影响式微了。无数人类学考证已经证实，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父系制始终是主流和常态，像我国云南摩梭族那样的母系制社会族群，是相当罕见和小众的。父系制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数百万年前，人类与黑猩猩的共同祖先。而世上最早的女奴拍卖，有史可考的起源时间是古罗马时代，阿拉伯世界的女奴贸易，甚至持续到二十世纪末，到了今天的伊斯兰国更是死灰复燃。父系制或男权制对女性的长期奴役，对人类中的一半同类造成的苦难，殊非笔墨能尽。

让-莱昂·杰罗姆(法国)，作品名称: 罗马的奴隶销售(Slave selling in Rome)

北岛那句著名的诗，在我脑中浮现时，变成了以下的句子：

看哪，在男权世界的历史天穹之上，

飘满了女人弯腰屈辱的倒影。

百余年前，杰罗姆这位法国新古典主义派大师，以照相机一般的精确，记录下了一个远逝的人类历史现场。但历史从未真正远逝过，你看看四周，满大街商店的露肉广告女模车模，那就是女性作为性消费对象的现实存在。只不过奴隶市场上的女奴是：要我脱，变成了现代商业市场上的女模，后者是：我要脱，男性对女性居高临下的赏玩心理，已经内化为部分女性的自我意识，和谋生资源。而更为可怕的一幕，是一个就在不久前发布的，伊斯兰国成员买卖性奴隶的视频录像，某个IS士兵打开一个女孩的嘴巴，检查她的牙齿。这个与法国人杰罗姆的百年名画相似的画面，震惊了整个世界。

伊斯兰国的性奴交易

在一个新英格兰小镇上，那家叫克拉克的艺术博物馆，观者寥寥的一间展厅里，我在体内的两个我之间，那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屏息良久，才用相机拍下了这张莱昂·杰罗姆的传世作品：奴隶市场。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