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伦斯夫妇
6月29日晚,豆瓣名为“66号公路”的作者发文称UCCA将被出售,消息一出便引爆艺术圈。作为中国最具国际影响力的民营美术馆,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自2007年运营至今,已走过整整9年。在这9年里,尤伦斯艺术中心经历了关闭、转让、房屋到期、资金紧张等各种风波以及传言,至今依然是北京乃至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坐标。
30日,UCCA和尤伦斯基金会联合发表声明,确认了“创始人尤伦斯男爵打算将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及其个人艺术收藏托付于新主”这一消息。虽然UCCA将易主的消息在2010年就闹得沸沸扬扬,但这次看起来真的要将此消息画上句点。
联合声明原文
目前为止,关于尤伦斯出售UCCA动机的言论层出不穷。今日美术馆馆长高鹏就易主一事表示:“不是每年都在传这个消息吗?如果这次是真的,也要看佳士得、苏富比是否和它能谈成,谈不成还是维持现状。又不是第一次要卖,不是不想卖,是谈不拢。”泰康空间总监唐昕说:“对这件事没什么意外的,尤伦斯夫妇那么大年纪了,又不是生意可以往下传,也没有责任和义务一直坚守下去。”
对于各方的种种猜疑,我们的关注点是不是应该适当转移。尤伦斯不是比利时的“白求恩”,也不是中国的“雷锋”。每个人都有完成其使命的时间节点,从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前世今生来看,尤伦斯夫妇今天选择退出是合情合理的。
盖伊·尤伦斯与尤伦斯艺术中心
位于北京798的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比利时男爵盖伊·尤伦斯先生捐建尤伦斯艺术中心是因为与中国的缘分。他的父亲曾任比利时驻华外交官,5岁尤伦斯就从父亲那里听说了中国的情况。作为有梦想的贵族商人。1986年,尤伦斯第一次踏上父辈口中遥远的东方——中国。他把家族生意也带到了中国,并在业余时间接触中国艺术、中国艺术家。
据尤伦斯夫妇回忆,在古董商人吴尔鹿的帮助下,尤伦斯夫妇从中国古董书画入手,重点收藏宋、元、明、清等时期的书画,然后渐渐转向了近现代书画,甚至学院派、写实画派的油画。1991年,尤伦斯经介绍认识了一个重要人物——汉雅轩画廊老板张颂仁,并在他的引介下进入中国当代艺术收藏,包括余友涵、方力钧、刘小东等人的作品。尤伦斯夫妇和这些作品的创造者成为了朋友,还和艺术家们一起郊游、爬山甚至去明十三陵野餐。对中国当代艺术,那是一段辉煌时期的开端,而尤伦斯夫妇抓到了那个节点。
到2000年,退休的盖伊·尤伦斯更加专注于艺术事业时,藏品已达了近千件。他希望在巴黎寻找赏识他藏品的艺术机构,很多家美术馆却拒绝给予租借场地,他们最后只能以300万美元租用皮尔·卡丹艺术中心举办欧洲最大的中国当代艺术展——“巴黎-北京”。尽管展期只有短短的23天,但这个展览让中国当代艺术在欧洲终于有了一次较为整体的展示机会。
正是在这期间,尤伦斯认识了当时人在巴黎的策展人费大为。简单的认识在后来展现了“85新潮”,也为UCCA登上中国当代艺术舞台开启了大幕。2003年,尤伦斯夫妇在瑞士成立了尤伦斯基金会,办公室则设在巴黎,费大为被聘为基金会主任。2005年夏天,尤伦斯基金会与七星物业签署了长达8年的合约,租下面积为6500平方米的“大窑炉”——当时798面积最大的一个完整空间,建成了今日的UCCA。
UCCA易主的前世今生
醉心于中国当代艺术的尤伦斯夫妇,在过去30年中,一直致力于支持新锐艺术家,两人建立的私人艺术收藏是全球最全面的珍藏之一,见证并参与了1980年代至今中国现当代领域之创作思潮和艺术对话的演变。
尤伦斯卖藏品,带来了中国艺术市场两个巅峰时刻:先是2009年春秋两季在北京保利拍卖的一批藏品,包括以宋徽宗《写生珍禽图》为主的古代书画作品,也包括陈逸飞《踱步》这样的当代作品,其中曾巩《局事帖》以及吴彬《十八应真图》都以超过亿元的天价成交;之后是2011年春拍开始,委托苏富比在香港拍卖其当代艺术收藏,其中一件张晓刚的《生生息息之爱》成交价高达7906万港元。
曾梵志《最后的晚餐》
伴随着一次次在拍卖现场引起波澜的抛售,关于尤伦斯夫妇的质疑也达到了高峰,出现了西方藏家“卖空”中国当代艺术的舆论。2013年秋拍上以1.8亿港元成交的曾梵志的《最后的晚餐》,更是将中国当代艺术带入了“亿元时代”。
2014年现身香港苏富比秋拍会的作品,包括:方力钧《系列二(之四)》(1992年作)、曾梵志《面具系列4号》(1997年作)、张晓刚《血缘大家庭1号》(1995年作)、岳敏君《幸福》(1993年作)、余友涵《圆87-2》(1987年作),及王兴伟《盲》(1996年作)。几乎每件作品都是艺术家创作生涯的代表作,对早期当代中国艺术发展起到了推进作用。
尤伦斯方面再三强调其多次出售中国当代艺术作品实为收藏的调整,尤伦斯基金会负责人也强调,“当代中国艺术收藏是尤伦斯艺术收藏中最全面收藏之一,在过去30年间一直专注于支持年轻艺术家。收藏是一个非常个人的行为,而藏品会经常有所转变。尤伦斯基金亦不时会把珍品出售,与其他同样充满热情的收藏家分享,这让我们得以继续收藏更多作品。”
尤伦斯夫妇
其实,2010年艺术媒体就有报道尤伦斯要放弃中国艺术和艺术中心。随后尤伦斯公开否认了这项说法。但是事实是尤伦斯过去6年一直不断缩减对尤伦斯的投入。
盖伊·尤伦斯(Guy Ullens)在2011年2月接受英国《The Art Newspaper》的采访时,就曾表示自己一直把藏品送往拍卖行是有苦衷的:一是他年事已高,往来中国有诸多不便;二是他的后代对艺术收藏没有兴趣,这批收藏未来得不到很好的展示机会;三是他曾经考虑整体出售这批藏品,但是由于价格的问题,没有和中外机构或私人收藏家达成协议,整体转让的愿望落了空。
由尤伦斯易主事件引发的关于中国当代艺术的思考
批评家贾廷峰先生提出一个尖锐的说法:“尤伦斯的撤退,对西方及国内当代艺术投资肯定会造成负面性的连环冲击。但这并非一件坏事,它意味着西方资本试图抢占中国当代艺术资源和话语权的可能性陷入‘机关算尽’的尴尬局面。”
当然,这一处境不是由于中国当代艺术创作和艺术投资群体真正的强劲崛起,相反却是中国自身的艺术精神的疲软和不规范的市场操作制度,过度的追捧与迎奉不思上进所造成的。中国当代艺术创作最缺乏的就是原创性不够,最致命的制约就是浮躁功利盲从,这与其生活环境的恶性循环有关。现在的中国当代艺术圈刚刚告别了穷困的江湖状态但又未能与高端的国际化艺术操作制度相持接轨,颇具讽刺意味。
劳森伯格在中国
我们的当代艺术家们应该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性,长期闭关自守与世隔绝让我们变得要么妄自菲薄,要么夜郎自大,因此形成了一种很强烈的自卑感或自我优越感。改革开放以来,西学东渐的这种交流方式与世界接轨,让我们年轻艺术家纷纷模仿西方先锋艺术进行创作。虽然在其他领域都发生过,但对于注重原创的当代艺术来说,这是不可回避的致命硬伤。遗憾的是,有些正当年的当代艺术家一旦从穷画家变成了富翁后,没有寄时代给予的机遇跨入更高的艺术追求 境界,而是马上显露出自己的浅薄和轻狂以及对艺术生命的背离,流水线复制作品,雇佣枪手代笔,参与艺术市场的欺骗性炒作等等。这种对艺术不负责,对藏家不负责的态度,就是导致中国当代艺术及市场危机的根本原因之一,而并非仅仅是由于外国资本撤离才感到天塌下来了。
我们应该看到艺术市场的真正繁荣,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某一个人或某一个机构身上,依靠的还是独立的中国文化精神与文化立场,我们民族自身的独立艺术价值评判体系(这个体系是一种与之世界评判体系相平衡的互衬关系,不依附于任何一种话语权所左右的具有独立意识的民族思想),依靠的是扎根于本民族文化的购买力及支持力量,根本上还得依靠自身的消费群体这才是中国当代艺术的唯一出路。
最后,我们一起带着感激和尤伦斯夫妇挥手告别吧
中国的艺术家一直善意的理解尤伦斯作为收藏家善举。特别是尤伦斯的现任馆长和CEO薛梅和Philip Tinari在中国深耕多年,深受艺术界信任和支持。在过去几年,尤伦斯艺术中心举办了一系列国际化的高质量展览展览,也不断刷新观众人数的纪录。同时也探讨私人对于艺术机构机构的资助模式。
我们应该从对尤伦斯是否撤离以及当代艺术及市场行情涨跌的争论中跳出来,思考如何推动中国艺术走向未来这才是我们面临的首要问题。无论尤伦斯出于何种原因作别,都感谢他带给我们的经验和教训。中国艺术的未来,更应该由中国人自己去开拓。
一个理想的美术馆应该有自己的收藏、自己的展览空间和良好的营运来保证高质量的展览,UCCA曾经给大家一个美好的期待。然而如今尤伦斯本人都公开宣称,他的收藏与UCCA没有关系,UCCA也要转让。由此来看,中国观众包括圈内人士都误会尤伦斯先生了。近两年中国私人美术馆纷纷涌现,以刘益谦、王薇夫妇为代表的中国藏家,正在把中国观众的美好期待变成现实。
“UCCA慢慢地长大了,她也需要一步步自食其力。而尤伦斯先生就像是一位父亲,逐步地放开他的手。”薛梅在介绍创始人尤伦斯男爵时这样说。现在,就让我们像以前欢迎尤伦斯的到来一样,对尤伦斯艺术中心的未来充满信心,并充满敬意地欢送尤伦斯的离开。
附:
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大事记
2007年
6月,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在798艺术区宣布开幕;
11月,费大为策划了重要展览《'85新潮——第一次中国当代艺术运动》。
2008年-2011年
费大为辞去尤伦斯基金会主任和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馆长的职务;杰罗姆·桑斯(Jérôme Sans)接任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艺术馆长。
2011年
5月,薛梅出任首席执行官;
12月,田霏宇出任UCCA馆长。
2012年
从2009年春拍始至2012年秋拍止,据报道和不完全统计,尤伦斯夫妇在内地艺术品拍卖市场上套现金额达6亿多元。
2016年6月30日
UCCA和尤伦斯基金会联合确认出售消息。
编辑:隋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