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作品《甜点》形如其名，明亮光线下的石膏外形显现出温润的白。装盛“点心”的用具已经开始生锈，但这并不影响作品整体带给人的柔和感。

只不过，这感觉在走近看清“甜点”中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线时戛然而止——那黑线正被切碎的、人的头发。

作品《甜点》的细节

不甜的甜点与方糖

艺术家李钢在麦勒画廊的最新个展，以“破败美学”为基调，对不加修饰的事物进行真实呈现，试图探寻事物本源。第一个展览空间由四部分作品组成，《甜点》就是其中之一。

麦勒画廊李钢个展现场

虽然从作品外形就能看出“点心”的影子，但艺术家的创作思考却来自生活在大城市的流动人口和建筑工人：“他们建出了城市中最美的主菜，真实生活却被忽略，像甜点一样，可有可无。”

李钢收集了外来务工人员的生活容器和头发，并用头发和石膏粉混合形成坚硬的复合材料。陌生人的头发作为一种身份的隐喻暗藏在作品中，同时也更加强调了人的在场。

“真实甜点的制作过程里也有研磨、挤压和搅拌，甜蜜滋味的诞生过程其实是很严苛的…作品潜在的寓意还有很多，从不同角度去看可以获得不同的解读。 ” 李钢说，他很愿意分享创作的来源和构成，但具体的解读还有留给观众。

李钢 - 甜点

“甜点”内部有着金属骨架，骨架的锈色慢慢渗到石膏表面，形成了特别的棕黄色痕迹。而这种锈色渗出的情况，启发李钢继续创作了《方糖》—— 在形如方糖的立方体里，混合了石膏和头发，还封住了造型不同的防盗窗。

李钢 - 方糖5

在李钢看来，防盗窗是我们现代社会人和人不信任的结果。人类为了掩盖防盗窗本意中所深含的暴力，通过铁艺美化它们的外观。“好看”的外形可以让安装防盗窗成为流行的风尚，却无法改变其暴力的本质。

李钢 - 方糖6（局部）

用石膏材料彻底封住这些“不信任”和“暴力”，却无法阻止它的形状随时间流逝慢慢显现。若隐若现的花纹，形成了一种具有讽刺感的、奇异的美，一丝隐秘的宗教气息又增加了解读作品的更多可能性。

李钢 - 方糖6

《引力》系列作品同样以“人”为关注点，尤其是城市中的流动人口。它们是对外来流动人口中男女关系的体察和捕捉，艺术家充分利用了玉石和钢铁的特性，小心地将两者焊接在一起。

李钢 - 引力-1（细节）

这一系列作品源于一次让李钢印象深刻的经历：“家里装修房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对工人夫妇正在刮房顶，丈夫站在梯子上，妻子在下面扶着，灰尘乱飞落了她一身。可这时我突然看到妻子手上还带着个玉镯，一下子不知为什么就被打动了。”

李钢在那个画面中似乎瞬间看到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它们很脆弱，但又是相助的、向上的。很勉强，却又有着积极的意味。

李钢 - 引力-1

李钢 - 引力-6

可视化看不到的“气场”

李钢一直尝试在创作中探寻事物背后的本源，这样的意图在装置作品《虚实》中表现的尤为明显。生活中，人们常会用“气场不同”来形容空间、人所具有的不同气质。这种气场似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艺术家却试图让我们看到、甚至碰触到这样的气场。

李钢 - 虚实-机器

在展览的第二个空间中，可以看到这件作品的主体：一件巨大的机器。它利用机械原理把空间中的空气收集压缩成水，水滴被石膏水泥粉末吸收，根据滴水的速度随机凝结成固态，形成不同的空间雕塑。

下面的这件空间雕塑，就呈现了李钢一位水墨画家朋友家中的气场。

李钢 - 虚实-3

到访过空间的每个人，从某种程度上都影响了最终雕塑的生成，只不过可能因时间短暂而呈现的十分微小。

李钢 - 虚实1-4

李钢用十分直接却又带有诗意的形式来可视化人们一贯认定为不可言说的氛围和情绪。类似尝试需要追溯到他更早期的创作。

2013年，李钢在返回云南老家时深感家乡已发生转变。修筑更多的公路、建筑更多的房屋，城市化所带来的陌生感和乡愁让李钢开始探寻家乡气息改变的本源。于是，他开始在大理收集汽车排气筒内的杂质，通过熬制提纯做出可以用来书写的墨块。

由尾气转化而来的墨块

在完成墨块的制作之后，李钢特别邀请制磨人制作墨盒。“做墨的师傅虽然不是木工，但他才是真正理解这块墨、和这块墨产生过联系的人。师傅不是专业木工，很多人说做出来的墨盒粗糙，但这不是糙，而是特别的讲究。”

李钢邀请制磨人来为墨块做盒子，而非常规木匠

不论是气场、情绪，还是实体化的事物都和“人”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创作中一直有着自己的坚持。这样的坚持所呈现出的简单、质朴、粗糙，在都成为了“破败美学”的重要组成。

李钢 - 油画

李钢的油画布为突出和放大画布质感细节，皆有艺术家和助手人工编织而成

为什么会一直对人抱有如此的关注？为什么会试图呈现事物的真实与本源？

李钢的一段自述或许是最好的阐述：

“我选择的关注点是人，而不是时代的某个部分，既不是网络、也不是消费，就是活生生的人。一个杯子， 没有人用就只是一个器皿；有人用，才是杯子。

小时候生活境遇不太好，但人很团结、很互助。现在经济发展好了太多，人与人之间却很冷漠。为什么人的距离会越来越远？真正的绝望不是面对废墟，是面对精致到极点、却与你完全无关的境遇。如果人都变得没有温度，那才是绝望。绝望不是面对废墟，而是面对丰饶的土地和食物却再也感受不到饥饿。

因此我选择关注人，人和人要相互关注，而不是用一张‘死脸’相对。”

李钢 - 油画

“之于与事物本质和真实有关的探索，一件事影响我很深，它和我的外公有关。我外公在世时每天都会抽烟，我从未感觉他的存在有多强烈，他物理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好像‘虚拟的’。但是在他去世后，每当我闻到烟草的气息，就会想到他，觉得他在我身边。这对我触动很大，或许物理存在的真实未必是真实，反而是‘虚’的记忆带来了真实感。于是我开始反思，我们对真实的认识或许不应该停留在物理的表面。你以为的‘不存在’或许才是真实。”

真实到底是什么？它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同。通过艺术，我想靠近我认为的本质。

李钢 - 甜点

李钢同名个展

麦勒画廊

2016.11.5 - 2017.2.19

编辑：隋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