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艺术院校最初局限于校园象牙塔里的毕业活动,由于艺术自身丰富多元的表达形式吸引着越来越多人的关注,特别是依托新媒体技术在各类平台上迅速地传播与放大,近些年逐步演绎成为了一场中国艺术毕业嘉年华。
从一定程度上讲,艺术院校毕业季的“秀”与“热”是“互联网+”艺术在高校播下的美丽种子。这枚种子拥有怎样的外壳与内核,在未来应结出怎样的艺术之花?我们将拭目以待。艺术毕业季的热闹虽已落幕,对于艺术青春的思考才刚刚开始。
带着艺术的火种从博物馆出发
在一座年轻的艺术博物馆里为本科生做一场毕业作品展,似乎是一件有点“冒险”的事情。因为与博物馆最直接的联想是“古典”“经典”。从这一意义上说,这也是对传统博物馆理念的挑战,而这种挑战本身就是一种有意味的艺术形式。当毕业创作、观众、博物馆三个元素在清华园的特定时空中相遇,交织演化成一只奇妙的大手,仿佛于不经意间推开了一扇未来之门。在这个盛夏的艺术毕业季里,一切显得安静而从容。
透过这扇门,我们可以看到什么?
张娜 《通心灵静》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争议”
其实可能是件好事情
一座崭新的艺术博物馆自落成之日起,就承载着众多使命,特别是广大艺术师生的期许。人们会热切期盼在清华艺术博物馆的殿堂里看到过去难以看到的中外艺术经典,为艺术教育和通识教育提供有力支撑;人们会期待陆续展出清华美术前辈和当代名师的艺术成果,系统地向世人宣示“清华美术学群”。那么,对于学生作品呢?在艺术博物馆里为学生做展览,会不会降低了博物馆的艺术水准和专业品质?疑虑和争议不免随之而来。
其实有争议并不奇怪,如何定位博物馆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作为一座大学博物馆,教育的功能要天然地拥有最高优先权。换言之,凡是有利于人才培养、有利于教育功能发挥的展览和活动,都应是大学博物馆在决策中优先予以考虑的。对待争议,最好的办法是坚定办馆理念,坚守办馆标准,坚持办馆品位,少说多做,一切让实践去检验。
作为艺术博物馆的工作者,争议恰恰是激励思考的契机。传统的博物馆理念是以“物”为中心,其定义偏重于“物”的征集、收藏、研究、保护、展示,藏品的数量和珍惜程度直接决定了博物馆的层次和等级,于是其展示往往是带有“炫耀”心态和“赛宝”性质的物品陈列。现代博物馆的理念,早已摒弃单纯以“物”为中心,转而更多关注人的需求,关注对藏品的学术价值和文化内涵的深入挖掘,博物馆成为满足人们某种类型的欣赏、学习、消费和休闲娱乐的公共机构和开放场所。
博物馆要服务于人,大学的博物馆首先要服务于大学里的人。学生,老师;专业,非专业;校内,校外……这是一座开放的大学博物馆同时要面对的各种人群。而美术学院的本科毕业生,是这其中比较特别的一类人。他/她们今天是大学美术教育的培养对象,他/她们明天可能是职业的艺术工作者,他/她们之中未来可能涌现出杰出的艺术家。他/她们怀揣艺术梦想走进大学,走进的校园不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围墙,走进的博物馆不是密不透风的堡垒。博物馆不仅盛得下艺术大师的作品,也应该为艺术专业学生的成长提供更高更广的空间。
要相信,未来的艺术大师很有可能就从这里走出。
“归零”
寻找艺术之路的坐标原点
在艺术博物馆里展出学生的毕业创作,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博物馆不同于一般的公众艺术空间,正如习总书记所言,“博物馆是保护和传承人类文明的重要殿堂,是连接过去、现在、未来的桥梁”。在以保护人类优秀文化遗产、传承人类文明为目标的博物馆里为本科生办毕业展,对于即将走上职业艺术生涯的本科毕业生而言,无疑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也可能产生特别深刻的启迪。
启迪之一,是如何看待人类优秀的文化传统。博物馆“是连接过去、现在、未来的桥梁”,这里保存和展示的大都是经过历史沉淀和实践检验了的人类优秀文化的代表物,是超越时间、超越地域、超越种族、超越文明的人类文化共识。面对这些人类优秀文化遗产,我们年轻的艺术工作者正该放下成见,打破禁锢,广泛接触和汲取人类共同的文化财富,“知往鉴今,以启未来”。
启迪之二,是如何看待自己当下的艺术创作。艺术贵在创造、贵在出新,而青年时期正是人生最具创造力的黄金时段。正所谓“人不轻狂枉少年”,年少才有“轻狂”的资本,年少才有“轻狂”的勇气,年少才能百无禁忌、义无反顾,才能“艺不惊人死不休”。因为年轻,意味着不世故、不世俗,意味着不怕失败,勇于尝试。那么,在博物馆里,面对自己的作品,年轻人,你给自己的创造力打几分?
启迪之三,是如何定位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毕业可能是学生时代的终点,但绝对不是学习生涯的终点,学习应该是终身不废的功课。在博物馆里为本科生办毕业展,把博物馆作为学生时代的终点,何尝不是希望他们能够把这里视为自己未来艺术生涯的一个永远的参照系,一个坐标原点。学生时代在这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艺术生涯从这里刚刚起步。这里是优秀艺术遗产的殿堂,这里应该成为每一位学子艺术追求的终点。博物馆既是起点,也是终点。希望这一点能够成为某种暗示,或者也是昭示,能够为他们照亮未来的艺术之路。
宋杰 《似水流年》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距离”
从差距中审视真正自我
在博物馆里布置毕业生的作品,确实会形成某种强烈的对比。当这些作品与“从莫奈到苏拉热:西方现代绘画之路(1800—1980)”“非线性现实——白俄罗斯现代版画、水彩、素描作品展”“清华藏珍——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藏品展”等展出的作品处于同一时空当中时,观众自然而然会拿我们年轻学子的作品与那些世界艺术大师和中国传统艺术经典相比较,无论是普通观众的赞叹或困惑,还是专业人士的鼓励或苛评,对于我们年轻的艺术创作者来说,都是人生的一笔宝贵财富、一次难得的深刻体验。这种体验不正是他们所需要的吗?与大师同馆展出、同台竞技,直面自己与真正艺术大家的差距,直面自己的艺术追求与使命。在博物馆的空间里,参展者与观展者双重身份的不断转换,检阅与被检阅的双重体验,应该会给我们年轻的艺术创作者以特别的刺激甚至刺痛吧。谁能敏锐地捕捉并深刻地审视这种刺激与刺痛,谁就可能获得某种“顿悟”和成长。
顿悟什么?正视差距犹如当头棒喝,产生共振恰是中得心源。艺术要有直视丑陋的勇气,剥开僵化的形式,直通神秘之境,与天地往来,与大师共舞。由此在巨大落差的冲击之后,接受神秘经验的洗礼,最终沉淀下来的是深沉的感动和对艺术信念的坚守。
从博物馆出发到回归博物馆,既近又远。但艺术之路没有终南捷径,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那就欣然而行。
“使命”
独立思考为什么而艺术
许多人喜欢博物馆的安静,因为在博物馆的空间里能够让人们的思考变得优雅从容。大师之所以称为大师,在于其每一件艺术作品都闪耀着独立思考的光辉。博物馆的展览也是一场思考的盛宴。他们在思考什么?他们通过作品要传达什么?艺术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清华人,“不管搞哪一行,千万不要作第二等的题目”,当年林家翘学长告诫何炳棣学长的一句话,已经成为清华精神的一部分。在艺术领域打拼的清华人,也应该把这句话深深地印刻在灵魂深处。静观毕业生的作品,在不同程度上进行着大胆的求索,甚至显露出一股青春的“傲气”,但是还远远不够。真正的艺术家,决不甘心成为技术的奴隶,更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影子。真正的艺术家,是坚持独立思考,特立独行、追求极致的“疯子”。
一次展览会很快结束,但围绕艺术的思考将会持续下去。站在闭馆后空旷的博物馆里,我有时会陷入沉思,博物馆还有一个特殊而重要的使命,那就是关乎全民的美育。遥想当年蔡元培先生高呼“以美育代宗教”,旨在提升全民族的审美能力。然而整整100年过去了,尽管我们现在拥有全世界最大规模的专业艺术人才培养体系,可是普通民众的基本美学能力如何?全民基础美育工作之边缘化、不被重视,全民美学素养的整体水平之不尽人意,令人浩叹。艺术曾经是中国传统教育中的重要内核,不必说孔夫子时代“六艺”中的“礼”“书”“乐”占了半壁江山,即使晚清民国的文人士夫,如果对文学、诗歌、书画、音乐乃至戏剧缺少足够的鉴赏能力,也是令人耻笑的。艺术是文化的重要成分,是文明的重要标志,是健全人格最核心的组成部分。我们的高考“指挥棒”有效地催生了一个庞大的艺术考试培训体系,“艺考生”成为一类特殊群体,接受了超常的艺术技能的训练。然而在普通义务教育中,艺术,包括美术和音乐,往往是副科中的副科,因为“无用”而被学校、老师、家长和学生所忽视。于是乎在我们的基础教育中几乎很难获得系统和充足的艺术教育,这不是更值得我们艺术教育者反思吗?博物馆在推动和普及艺术教育,提升全民美学和艺术素质方面,应该如何行动?这也是我们博物馆人共同的使命。
如果广大毕业生们能够带着艺术的火种从博物馆出发,走向广袤的大地,为人民而美育,不是非常值得期待吗?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