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尚品味到深夜漫步,艺术家贾科梅蒂与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的友谊是什么模样?他们对彼此作品的影响又如何?
“澎湃新闻·艺术主论”选刊的朱迪·温克森(Judith Wilkinson)的这篇文章无疑揭开了不少谜团,作者记有:“在暗黑的夜色里,他们经常讨论各自的作品,虽然几乎总是贾科梅蒂在滔滔不绝,吐露着他创作时的焦虑。散步结束后,两人总会逛一家妓院——最常去的是蒙帕纳斯火车站背后传奇的Sphinx妓院。”
目前,“贾科梅蒂”(Giacometti)正在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举办,展览将持续至9月10日。
伟大的友谊
贾科梅蒂与贝克特在贾科梅蒂工作室,1961年,摄影:乔治·皮埃尔(Georges Pierre)
“贾科梅蒂死了,”小说家、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在1966年1月写道,“闯过所有红灯将我立刻送到拉雪兹公墓吧。” 显然,阿尔贝托·贾科梅蒂的早逝让这位爱尔兰作家感到深深的失落。贾科梅蒂与贝克特相识的具体时间已经无法查证,大约推断是经艺术同好介绍在1937年深秋结缘。
他们并没有一见如故。贝克特不善言辞,常常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而贾科梅蒂则是出了名的外向、健谈。在共同的艺术爱好与实践中,他们的友谊才缓慢地发展起来。
有趣的是,在他们交往甚密的那些年:1945至1960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生中最辉煌的作品。
谈到这一时期贾科梅蒂的创作方式时,贝克特表示:“他不是沉迷于其中,而是被侵占了……我曾建议他不要苦苦纠结于解决方案,集中精力于问题本身可能更容易出成果。但贾科梅蒂铁了心要继续纠结,即使只前进一英寸,或一厘米,或一毫米,也要前进。”
时尚品味
阿尔贝托·贾科梅蒂,雕塑家,巴黎,1958年3月6日,摄影:理查德·阿威顿
虽然印象中两位艺术家都不修边幅,但越来越多的图片资料显示出两位艺术家极高的个人时尚品味。他们喜欢的服装有如下特点:剪裁得体、条纹简洁、面料上乘。花里胡哨的衣服是不穿的。常穿的是粗呢或细羊毛套装,配以合身的衬衫、窄领带和修身的羊毛衫。在20世纪最重要的摄影师的镜头中,例如理查德·阿威顿(Richard Avedon)、布拉塞(Brassa?)、亨利·卡地亚·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和莎宾娜·维斯(Sabine Weiss),他们两位是货真价实的时尚偶像。
除了时尚品味外,贾科梅蒂和贝克特还有非常多的共同爱好,比如设计、建筑和电影。贾科梅蒂对古埃及建筑形式的痴迷是很出名的,他在1930年代设计的灯与花瓶等功能艺术品也是人尽皆知。
塞缪尔·贝克特,作家,巴黎,1979年4月13日,摄影:理查德·阿威顿
同样,在纯文学之外,贝克特也有其他的艺术追求,比如1965年拍摄的名为《电影》的影片和1966年以《乔伊》(Eh Joe)为首的系列电视作品——主要讲述建筑与设计。贝克特的作品中常常可以见到对衣着与时尚的关注。例如,在剧作《终局》(Endgame,1957年)中,奈格(Nagg,其中一个陷在垃圾桶里的角色)反复讲述着贝克特最喜欢的一个小故事:一位顾客抱怨裁缝速度太慢。“上帝造世界才花了六天。”他咕哝道。“是呀,但你看他造的世界是什么样,我做的裤子是什么样。”裁缝幽默地回敬道。
巴黎
贾科梅蒂在他最爱的咖啡馆,窗外拍摄,1950年,摄影:欧内斯特·鲜伊代克(Ernst Scheidegger)
贾科梅蒂与贝克特初识时,贝克特住在一家名为Libéria的艺术家酒店,而贾科梅蒂的工作室(和家)所在的窄巷子距离这家酒店步行只要20分钟。两位艺术家结束当天的工作后经常在深夜会面,找一家地道的巴黎咖啡馆,比如花神咖啡馆(Café Flore)、多姆咖啡馆(Le D?me)或圆顶咖啡馆(La Coupole),小酌几杯并参加社交活动。这些咖啡馆是当时法国的知识文化中心,聚集了大批著名的艺术家和思想家,例如哲学家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西蒙·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和让·热内(Jean Genet);以及画家让·保罗·里奥佩尔(Jean-Paul Riopelle)、琼·米切尔(Joan Mitchell)和布拉姆·凡·费尔德(Bram van Velde)。
这两位好友经常在凌晨离开咖啡店,开始绕着整座城市漫步。在暗黑的夜色里,他们经常讨论各自的作品,虽然几乎总是贾科梅蒂在滔滔不绝,吐露着他创作时的焦虑。散步结束后,两人总会逛一家妓院——最常去的是蒙帕纳斯火车站背后传奇的Sphinx妓院。
詹姆斯·鲍斯威尔(James Boswell),Sphinx妓院,1937年
但是巴黎的夜晚并不安全。1938年1月12日,贝克特在勒克莱尔将军大道被一名男妓用匕首刺伤,几乎丧命;同年10月11日,贾科梅蒂在金字塔广场被一名醉酒的女人开车撞倒,脚部粉碎性骨折,当场昏迷,而酒驾的女司机继续横冲直闯,撞进了附近一家店的橱窗。这位雕塑家从此变成跛足,而贝克特也因为刀伤留下了呼吸困难症。
1945年二战结束后,两位好朋友重回巴黎(战争期间贾科梅蒂前往日内瓦避难,贝克特流落到法国南部参加了抵抗运动),关系更加紧密。贝克特搬到了Favourites街的一间公寓,特意靠近贾科梅蒂的工作室和那些咖啡馆。
作品
塞缪尔·贝克特、让·马利·塞罗(Jean-Marie Serreau)和阿尔贝托·贾科梅蒂在现场支持《等待戈多》排演,奥德翁剧院,1961年,摄影:鲍里斯·利普尼茨基(Boris Lipnitzki)
这株孤独、瘦削的石膏树是贾科梅蒂为贝克特1961年重演《等待戈多》特意设计的,成为两人最重要的合作成果以及20世纪舞台辨识度最高的道具。
1953年,《等待戈多》在巴比伦剧院(一家改造过的商店)首演,贾科梅蒂坐在观众席。据说当时导演罗杰·布兰(Roger Blin)用餐巾纸缠着双绞线衣架做了一棵弱不禁风的树,然后把它插在泡沫橡胶底座上。贾科梅蒂对此作品自是不以为然,因此1961年贝克特请贾科梅蒂设计一株新的树时,他便一口答应下来。
在接受艺术评论家莱因霍尔德·霍尔(Reinhold Hohl)的采访时,贾科梅蒂谈到了和贝克特一起制作石膏树的过程:“我们整夜都在修改它:改大,改小,把枝条改精细。最后也没改到双方都满意。我们都认为它大概就是这样了。”
那么两人合力完成的石膏树后来命运如何?据说,这件作品在1968年巴黎暴动时被毁掉了,当时学生们疯狂地占领了奥德翁剧院,这棵树自然无法幸免。2006年,爱尔兰艺术家杰拉德·拜恩(Gerald Byrne)以此为题,创作出Construction IV from existing photographs (After Giacometti) ,探讨了这棵树的象征性意义以及它对两位现代艺术家所创造的神话的贡献。
1966年贾科梅蒂逝世,贝克特则在1989年与世长辞。两位艺术家在生平创作中不拘一格,自由运用了各种媒介,包括设计、建筑、电影与文学。这种实验性的表现手段启发了后来的很多艺术家,例如杰拉德·拜恩、布鲁斯·南蒙(Bruce Nauman)、米洛斯拉夫·巴卡(Miroslaw Balka)和多丽丝·萨尔塞多(Doris Salcedo)。
作者朱迪·温克森(Judith Wilkinson)是策展人与艺术作家,在伦敦生活和工作。她是新书《萨缪尔·贝克特:艺术家和策展人》(Samuel Beckett: Artist and Curator)的作者。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