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科研有关的那些事
2018-03-26 11:18:05 来源:美术报 

当下,大量的学术文章充斥着我们的眼球,看起来热闹非凡。然而,有学者指出,这恰恰是学术最令人担忧的地方。出版学术着作在今天已不是一件难事,但在商业大潮以及学术考核制度等因素的影响下,“学术”有被滥用的趋势。有学术成果不见得有学术质量,有学术职务而未必有学术称职,有学术刊物而刊物未必有学术,有核心刊物而未必刊登的就是核心学术……种种现象,值得反思。本期刊发的两篇文章,就谈谈与学术有关的那些事。

拉斐尔 雅典学院 279.4×617.2cm 湿壁画 1509~1510年
拉斐尔 雅典学院 279.4×617.2cm 湿壁画 1509~1510年

壁画《雅典学院》是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一——拉斐尔·桑蒂的代表作。拉斐尔为梵蒂冈教皇宫创作的、分别象征神学、诗学、哲学、法学的四组壁画,《雅典学院》是代表哲学的一幅。《雅典学院》是以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所建的雅典学院为题,以古代七艺——语法、修辞、逻辑、数学、几何、音乐、天文为基础,表彰人类对智慧和真理的追求。画家对称地、富有节奏地安排了一群古代和当代的伟人。中心是两位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右手手指向上,表示一切源于神灵的启示,亚里士多德右手手掌朝下,意指现实世界才是他研究的对象。他们脚下有几层台阶,左上方柏拉图的一侧,苏格拉底正转身向旁人阐述伦理学;台阶下面的左侧,数学家毕达哥拉斯坐在地上专注地写着;后面那个缠着白头巾的是数学家阿维洛伊;头戴桂冠,胸靠柱基的是语法大师伊壁鸠鲁;在毕达哥拉斯前面用手指着书的学者是修辞学家圣诺克利特斯。台阶下右侧一组的中心人物是几何学家欧几里德;旁边那个身着黄袍,手托天文仪的是埃及天文学家托勒密,托勒密对面是画家的朋友,建筑家布拉曼特;而旁边头戴深色圆形软帽的青年就是画家本人。画面中央的台阶上斜倚着孤独的犬儒学派哲学家第欧根尼,他与左下方靠在石桌上沉思的哲学家赫拉克里特形成了呼应。

雅典学院,古希腊雅典城邦为了培训民主制度下的演说家而开设的学院,与远在东方、春秋时期的“稷下学宫”一样,成为思想交流、学术研讨殿堂与学院精神的代表。

学术成果及质量怎样认定

无论什么学科及研究,学术探索总是让人尊敬。但时下的“学术”却有些异化,以我稍微了解的美术学科看,在专业刊物、画展前言、学术研讨、成果申报及自媒体等场合,“学术”一词满天飞甚至被滥用。某报一位资深编辑对该词甚是过敏,在微信上发飙:“最见不得这个词了,现在的这个圈子有学术吗?”或许,她说得真有些道理,比如:有学术成果不见得有学术质量,有学术职务而未必有学术称职,有学术刊物而刊登的刊物未必有学术,有核心刊物而未必刊登的就是核心学术……

而问题比较严重的是,体制内科研单位因有学术任务、科研评比等现实需要,但无法对繁杂的科研成果一一认定,以此就有了一套约定俗成的成果评价标准,比如基于论文引用数量等影响因子的核心期刊制、基于主办方行政级别及展场级别的展览体制等。这样的科研成果及质量认定,有历史惯性也有便捷操作的现实考量,其基本逻辑是:优秀的论文应该发在高级别学术期刊上,优秀的书画作品理应由高级别单位主办而且展示在高级别展厅。但是,其负面效应也立马显现:首先,即便是优秀学术成果,如果不是在科研管理部门认定的核心期刊及一类出版社发表,展览参加的不是高级别的,尽管没人会否认这是“成果”,但一到报职称及科研任务等关键时刻,其成果及质量不是不作数,就是几乎等于没水平而且没权重的参考物了。难道,高级别的刊物、出版社及展览,就一定承载着高级别的学术成果?其次,该体制会让核心期刊、高级别出版社及展厅一票难求与身价倍增,而在其外者则门可罗雀甚至生存艰难。某些单位为方便电子检索,甚至极端到论文只计算中国知网收录,可谓简单而粗暴。而未被其收录的合法学术刊物,还有以书代刊的学术集刊,并不在少数。

体制内的科研单位的成果量化管理及评比,或许因成果数量多单位排名靠前而有了面子,奖励及拨款也会相应增加,但学术垃圾及圈子化的利益循环与腐败也会增加。一些既无身份也没资源却主动或被动陪绑的科研单位,则会对员工形成相当大的压力,就高校而言据有关调查显示:教师的科研压力已远超教学。这对不从事研究者真不是什么事,对从事研究但不需要评职称、报工作量和领薪水者,也不是什么事,但对其他人而言就真是压力山大,甚至得面对残忍的末位淘汰制。因此,某些学术成果,不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而必须在规定内容、规定时间及规定媒体上“生产”出来。由此,一些“成果”的迎奉、注水、造假、灰色交易也就见怪不怪。以前评职称,以非法出版的论文集,莫名其妙版本的核心期刊混个讲师、副教授什么的问题不大,现在可就太难了。书号刊号及论文一查,就大概知道底细了,有些不明就里花钱买版面发在假冒学术期刊上的职称论文被查,作者虽不知情但后果很严重。

有人得意洋洋地炫耀在什么级别的刊物发文,当问到版面费时估计很快就没话说了。某友在核心刊物发文,我向其祝贺,对方自然要谦虚一番。我不太懂事,居然从旁边求证:“听说该杂志有一定费用,是吧?”对方略显尴尬,半晌才回话:“是啊,现在的学术刊物也市场化了。”看来,对方很不高兴。事后,我也挺后悔,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某几位有博士文凭的大学教师聚餐,筷子一放,叹口气跟我说,在哪里发“核心”啊?!这真是一个问题。虽然报纸与刊物合称报刊杂志,但时下的科研成果认定体制,报纸及杂志,与“刊”却鸿沟森严,即便在报纸的学术版、理论版发长论文也未必算成果,也没有一家报纸能够入选核心期刊,更没有“核心报刊”的提法。

时下的人文社科及艺术类的科研管理,借鉴了“武无第二”的理工科的学术特点而逐渐成为规范。目前,流行以期刊、课题、展厅的级别等同于论文、画展等成果的级别。客观上说,这种级别也客观存在,整体质量差异也是客观的。但是,并不等于任何一篇核心期刊的论文、任何一个重点美术馆的展览,水平都比低于其级别的成果更高。更为荒唐的,有的人借卢浮宫等着名博物馆建筑的卖场办展获奖,来证明其展览已经迈出国门走向国际了。所有的一切都有些狐假虎威意味,想借承载媒介的附加值来证明成果水平的附加值。在我看来,唯核心论的实质:是以刊物级别、展览级别代替成果的学术质量,并不对具体成果的具体水平负责。当然,也是基于考核及统计的方便,科研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不可能啥专业的论文都能看懂,即便能看懂也未必有这个时间,但刊物级别他们相当清楚。

当然,匿名评审等方式会对论文、展览等科研成果的学术质量进行考察,也是有效的。但评审者的水平、态度、精力和时间更为重要。比如,评审者会为了一两百的评审费而花一两周认真看甚至去核对引文及数据吗?即便是评高级职称,面对数百人堆积如山的资料,不多的几位评委未必有时间和精力看代表论着,顶多扫一扫成果数量和级别。

任何学术及成果的认定,都无法避免争议与质疑,“地心说”等还成为了让人遗憾的历史公案。而艺术“文无第一”的学科特点,也会生发出很多文人相轻的事来。即便是声名显赫载入典籍的书画名宿,在一些同行眼中也是小人上位、人艺皆渣。因此,不惟刊载成果的媒体级别论水平,建立学术共同体对具体论着的学术性进行实事求是的评价,在当下简单机械的科研成果认定机制下显得很有必要。当然,也要避免一管就死、一放就乱的两个极端。

德比的约瑟夫·赖特 哲学家关于太阳系仪的演讲(仪器中电灯代表太阳)
德比的约瑟夫·赖特 哲学家关于太阳系仪的演讲(仪器中电灯代表太阳)

美术创作探讨慎谈“学术”

一篇文章,内容才是核心。创作经验谈到位,我看也是学术。学术论文,最怕是披着狼皮的羊,外强中干,如今这样的文章,实在太多了。

看多了美术理论家的文章,突然有这么一种感觉——中国美术界的学术文章,许多是吓人的纸老虎。字数多,架子大,看起来真得很吓人。有些运用了西方文本的表述格式,加上诸多无关紧要的引文,和对所谓其他学科的肤浅理解,整合成一篇大块头文化含量极少的文章。最后简单的问题还是没有说清楚,更不要说指导实践了,还美其名曰:跨学科的研究(真学术文章例外)。

我有一个很荒谬的的想法:如果用现在西方的一种格式来检验中国古代的学术文章,基本上就没有合格的,难道我们的古人就没有做过学术?这个结论太荒诞了!

现在的学人,以在国家核心期刊上发表为荣,见到同行的时候喜欢用“学术”二字压人;见到初学者的时候,“学术”二字几乎成了口头禅,大有将天下学者不放到眼里的程度。中国核心期刊上并不乏平庸之作,我想,站在一定的学术高度上的学者是首肯的。

古今学术中都有“真学术”和“伪学术”。学术不是样子,而是文章的内容。中国古人文史哲不分家,即使写学术文章,也写得很有文采,很有深情。唐人孙过庭的《书谱》,宋人郭熙的《林泉高致》,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古人这样的学术文章,太多了。

古代画论,不过就是三言两语,或者百字,甚至稍微多一些。大部分都是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心得,只有结论,没有论证。论证的过程就是实践的过程,用一生的实践去实证了,然后有了感悟,也就是结论。这样的画论,培养引导了一代又一代的画家。我发现,古人精彩的画论,每一句提出来,都是一个论点,都是一篇让博士生费尽脑细胞写不好的学术文章。薄薄的一本小册子,其学术含量、信息量,是现在的很多大部头所不能望其项背的。

所谓学术,在我看来,就是不断学习,找到真理,并把真理说出了,引导后来和当时的人去追求。学术文章,就是表述真理的文章;就是把一件大家不明白的事情说清楚而已。让人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知其然而然。一个学者能够走到这一步,用什么文体表达都可以。笑谈真理是本事,诗说真理是才气。

冷冰冰的文字,可以对着冷冰冰的文本去说。自然科学,可以如此;社会科学,可以如此;人文科学,我看就不必如此(用数据等说话的文章例外)。学术,是上升到真理的东西或接近真理的东西。一篇文章,内容才是核心。创作经验谈到位,我看也是学术。学术论文,最怕是披着狼皮的羊,外强中干,如今这样的文章,实在太多了。

学术,并不是很神秘,也不是遥不可及。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实践,就会找到学术的丽人。学术丽人,一般都是十分朴素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齐白石没有写过许多学术着作,连一本像样的文字书都没有,可是谁敢说他的作品没有上升到学术高度?“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这句,就将中国写意画的造型特征说了个明明白白。这一句,就是学术的高度。许多学者着作等身,可是就是不如齐白石的这一句话厉害。更有甚者,越论证,越将自己错位的观点带到了自己的着作中。这根本不是学术,他们们只是在学术机构混饭而已。学术真的就属于大学教授、博导、博士等高学历人士吗?我以前深信,现在十分怀疑。

学术文章,不一定要很多的文字。简洁、干净、准确、到位、深刻,比什么都重要。古人的文章是这么写的,古人的话语录也是这么写的。

面对学术,我们必须要擦亮自己的眼睛,有自己的选择。西方的学术文本格式,我们可以借用,但并不是学术精神的实质。对于中国艺术,应该要有我们自己独特的研究方法。把真理说到点子上,谈出问题,谈出建树,给人启发,便是好的学术文章,也是实实在在的真学术。

编辑: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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