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工智能等科技的不断发展,人们也在更新着自己对传统艺术的探索方式,一场由机械、医学、化学等多个学科共同参与的《人工智能时代摄影图像的空间转换》摄影展,目前正在天津美术馆展出。作为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影展集合了国内外众多艺术家的作品,试图与公众完成一场人工智能时代下的美学对话──未来摄影艺术的价值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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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与艺术互相影响
大量图像并不出自于摄影家之手
随着科技的进步,人们能够用眼睛观察的范围越来越广阔。从几亿光年外的星体到微观世界的细枝末节,时间与空间不再是人们寻找图像之美的阻碍。
在这次展览中,参展作者并不都是“艺术家”。
由清华大学医药学院刘欣宇带来的作品《跳着绳的蛋白质》,吸引了很多观众的注意力。这张照片拍摄的是在80千伏特的透射电子显微镜下,蛋白质—高分子偶联物的巨型线状组装体。组装体形态各异,其中这个形态比较有趣,好像正在跳绳一般,图中“绳”的粗细大约为20纳米。
而另一幅由清华大学医药学院赵茜带来的《冷冻扫描电镜下的肠道干细胞》,则展现了细胞内部的图像。细胞在冷冻切割后适当延长升华时间,使得细胞内结构得以呈现,似乎是科研者在细胞上开了一个“天窗”,窥探蕴藏在细胞中的生命奥秘。
在这次展览中,有两位艺术家都将观察与思考集中在谷歌地图自动生成的街景之上。运用这些由人工智能初次创作的图片,艺术家创作出自己的作品。
赵辉在讲述作品《明信片》时这样描述:当谷歌地图软件推出了街景功能时,一个翻版的现实世界便停滞于网络空间中。在拍摄《明信片》这一项目里,我通过谷歌街景地图,“去到了”中国北京的王府井、美国纽约的第五大道、日本东京的银座、俄罗斯莫斯科的特维尔大街……在虚拟空间中进行观光、体验及“翻拍”记录,并将游览的景观照片制成了明信片。
王鹏华在作品《那些无人关心的对话》中,利用谷歌街景地图,“捕捉”到大量在街头对话的人物:他们是谁?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谈论什么内容?我想探讨当代社会环境中人的隐私、人的窥探欲和好奇心以及这些事情和我们的复杂关系。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信息艺术设计系副教授、展览执行策展人邓岩表示:这些图片,在不同的人眼中,有着不同的解读。比如反映实验效果和过程的科技作品,它们对于科学家来说,可以阅读出规律的数据,对普通大众,它展现的是一个新奇、奇幻的场景,对艺术家来说,它可能会从美感、构图、艺术价值方面解读。此次主题展览旨在通过研究“摄影艺术”与“人工智能时代”到来以后关系的复杂性,来探讨摄影作为艺术在面对新科技媒介介入后的图像美学延长体特征和与之而来的新的美学可能。可以说,今天,艺术与科学都需要来自不同维度的重新解构。艺术与科技最重要的结合,就是在创作过程中如何把相互的价值阐述出来,艺术对科技有什么样的贡献?科技对艺术有什么样的支持和帮助?这都是这次展览想要展现给大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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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者传播者与受众合并
作者想表达的不一定是你所看到的
在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的帮助下,人们对来自网络图片的二次处理,变得“唾手可得”,复制、粘贴、PS加工、转载,图像与大众的关系正在发生变化。
冯冰凡的作品《过去与未来》呈现着来自不同时期的女性形象:虽然过去的时间已经消逝,但曾经记录下的影像、绘画(不同时代的图像)却因为互联网的原因同时出现在我们眼前,其内容和意义也因为文化的互相流通、信息重新处理而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过去的图像在我们这个时代依旧保持着活力并被用于各种领域。
同时,来自传播媒介的干扰,也让当今的图像获得出现越来越大的差异。
在日本生活的美国艺术家Ronnie Wright创作了《Signs fails not》,作品呈现了一组模糊不清的网络图片,这些图片之所以变得如此,有的是因为数据损坏,有的是因为付费软件没有更新导致图片打不开,有的是因为各种原因产生的网络屏蔽。艺术家试图通过自己的作品,引导人们从另一个角度思考科技带来了什么?图像商品化后,人们对图像信息的获得和审美权利变得不平等起来。
《剩余%》的作者李洋也注意到类似的问题,在他的作品中,呈现了许多被网络信息干扰过的人物肖像摄影:从记录拍摄人物肖像,到对“演员”群体的大量拍摄过程中,我发现在当下互联网等符号语言的干扰下,摄影更像是多种媒介的综合图像的审美结果,从技术层面、价值层面构建与消费商品协同的新模式。消费主义时代,媒介工具是主要的审美信息来源,媒介工具的技术变化,通过对消费欲望的不断升级、衍变,生出基于符号和客体的新型商品形态,并将这种形态通过图像化的审美进行编辑和修饰,孕育出新的消费主义意识形态。
与传统的摄影、印刷、展示模式不同,在人工智能时代,原作者的摄影作品一旦在网络上发布,就意味着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干扰,其最终呈现在受众眼前的形态,已经是原创者越来越难以把控的了。终端设备的不同,也会影响最终的呈现效果。各种差异都会造成对图像的二次解构。
“在这样的状态下,评价机制实际上已经不属于创作者本人了。”邓岩谈到策展思路时说,“此次展览将先后在北京、天津和河北省展出,与其他两场展出不同,天津站的展出是在公共美术馆进行的展览,考虑到天津的文化语境,这次展览更强调科普和艺术普及的环节。文化推广是科普很重要的环节。这个展览作为国家艺术基金项目,我们不想以完全的艺术语境去展现,而是想去用更视觉的方式将科技转化出来。科技的伟大是需要有人去进行二次转化的。因此,这次展览对作品的选择发生了变化,很多作品来自于拍照后的二次制造或是网络数据的二次加工,展览媒介主要是印刷品,这样有利于公众理解。作者则有不少是各个高校的年轻人才,我们试图通过展览搭建平台,让不同年龄层次的人去理解年轻人对摄影图像的思考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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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影响审美
新的“美学价值”正在被反思
人工智能时代,新的“艺术可能”在不断诞生,所产出的文化现象和文化价值,也促使人们对图像与摄影进行反思。
在许翰文的作品《Star》中,无数个女性明星形象被叠加,形成的新形象是如此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如此地难以辨识。大众媒体重复塑造着高度类似化、模式化、理想化的女性形象,在她们身上,符合大众审美趋势的特征被强化、放大,而个体辨析度却逐渐模糊。这类完美的女性形象已成为大众审美的参照物,在重塑社会审美标准的同时,影响着女性自我身份的认定。
来自王纬敏的作品《进化论》,则为人们呈现了由人工智能自动美颜过后的人物肖像,在与原始肖像对比后,作者发出这样的感慨:按照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人类社会的最基本推动力就是吸引与被吸引。随着消费主义的全面渗透,“美”的价值正在趋于社会化、泛化。自古以来,人在颜值上的投资可以不计代价,而人工智能时代,表象美变得更易于达成,甚至扭曲到近乎病态。我们产生“美”、消费着“美”,又被“美”所奴役。
天津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摄影艺术系主任、展览执行策展人王帅在谈到展览的初衷时说:摄影艺术归根结底是要“提问”,要对时代对人类提出思考。在人工智能时代的背景下,我们能够做什么?转变是什么?这是本次展览想与公众所讨论的。在展览主题中提到的“空间转换”,不单单是载体的转换,传播方式和受众群体都在发生转换。这次的作品中,有一个作品给我印象比较深,它利用了叙利亚男孩溺亡海滩的新闻照片进行二次创作,表达了作者对于历史的一种反思。这实际上也是一种转换。
王帅谈到的作品名为《时·空》,是利用在同一地点不同时间段所拍摄的图片创作的,展现着不同的事件。在土耳其海滩这一组作品中,呈现了叙利亚男孩溺亡的照片、身上沾满油污的死亡海鸟照片和儿童在海边自由奔跑的照片。在另一组天津意式风情区的作品中,则由外国士兵老照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儿童排队照片和如今游客参观三张照片组成。
在描述作品时作者杨月这样表示:在这种信息量如瀑布般倾泻而出的时代,世界各地的新闻事件每天都在围绕着我们,以至于我们对这些事件都产生了抵抗力,甚至漠不关心……但是对于事件本身,即便是议论纷纷的大事件、轰动一时的世界新闻,也都会随着时间消逝在人们脑海,而只有事件背后的建筑或自然风景,见证曾经我们来过、去过……在同一地点发生过的不同事件,甚至有微妙联系,所以我就找了这些事件加以后期摆拍,等等,形成系列,来感叹并且用这种直白的图像记忆法提醒人们,不要忘记过去,因为很多灾难都是人为造成的可怕后果,不要忘记曾经犯下的错误、走过的弯路,不要让历史重演,也算是为历史和时间长流尽一份微薄之力。
最后,在谈到人工智能对摄影艺术的影响时,邓岩表示:首先,摄影媒介使用正在发生变化;其次,成像方式和技术发生变化,新型的产业对图像的需求催动市场和图像生产方式变化;再次,对与图像有关的文化产生影响,人工智能和信息化技术,让图片打破时间约束,可以被随时生产、留存和阅读,它会进一步影响美学价值的呈现,读图标准的差异化也会更加明显。这些变化最后都会对更大范围的社会文化产生影响。我们需要思考,摄影艺术新的“美学可能”是什么?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