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抑或困惑更深——傅榆翔油画艺术的时代性考察 2009-12-01 17:33:05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点击:
2006年的一天,傅榆翔突然停下画笔。在此之前的他素以勤勉和技法娴熟著称,通过漫长的艺术实践培育起来的社会性体认,在这一刻遭遇到深刻的内在省思:画家何为?如果仅只是满足于技法意淫和习惯性表达,一个艺术家的时代性价值何在?

  

 

  2006年的一天,傅榆翔突然停下画笔。在此之前的他素以勤勉和技法娴熟著称,通过漫长的艺术实践培育起来的社会性体认,在这一刻遭遇到深刻的内在省思:画家何为?如果仅只是满足于技法意淫和习惯性表达,一个艺术家的时代性价值何在?

 

  这个荷尔德林似的自我追问迫使傅榆翔瞬间失速,他不知道因何会对自己沉湎多年的艺术道路发生质疑。这是庸常的一天,四川美院的社区涂鸦运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整个黄桷坪地区面目全非,艺术专业的师生们指挥着上百的民工将所有的楼宇建筑一夜粉墨。在随后的报道里,黄桷坪“艺术一条街”了。

 

  在那个艺术空前乐观和亢奋的时间里,傅榆翔却陷入路在何方的迷茫。仿佛一个不合时宜的冥想,当一拨又一拨来自各个领域的文化达人留连在黄桷坪的涂鸦世界里,那些来来往往的朋友或笑容可掬的陌生人出入于他的工作室,佛教徒傅榆翔却逐渐入定。他知道,应该来一场深刻的自我革命了——这个凌厉的词汇显然不符合傅榆翔惯常的语法,期年之后,谈及自己当时的心态和艺术思辨,他说:那是一次涅槃,经历超脱、放弃之后的全新的升华。

 

  很难想像一个成熟的艺术家真的能够彻底扬弃,无论是深入骨髓的手上功夫——技法之于艺术家的重要甚至导致他们在此的集体失语:多年以来,人们似乎真的以为谈论技法的艺术家就失之于形而下,而评论家则巧合时宜地凌空高蹈:那些层出不穷的观念、潮流进一步把艺术家的创作实践引入虚空。流派背后的时代性缺席不独是艺术家完全无视社会责任,更是漠视技法忽略真实的必然——还是一以贯之的陈述主题,那些凝聚着艺术家个人智识与世界观的题材,都不是能够随意弃置回避的重大问题。2006年的傅榆翔一定是痛苦的,在此之前的艺术实践早已完成了个人的艺术面貌,新的探索从何开始?走向何方?路漫漫其修远,未知的道路黑暗而荒芜,他敢于放弃一切重新开始吗?

 

  就有必要回顾傅榆翔既往的创作历史。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公认的好画家,无论是来自艺术同行的批评还是来自艺术市场的衡量,傅榆翔都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艺术实践者:显著的科班风格加上不偏不倚的创作主题。他从不先锋,因为圆滑的技术已经注定了他作品的基本调性;他从不冒进,因为既有的市场肯定也证实了他的艺术价值。学佛的修为使安分成为内心的渴望,他成熟得近乎停滞。不得不观照到他始于2001的《树妖》系列,他的雌性视角昭然若揭:那些饱满招摇的树们,扭曲丰腴的躯体充满了整个幅面,诡谲的画面中阴翳和情欲的纠结,像天堂和地狱一样轮回着无尽的挣扎。某种意义上,这是傅榆翔以“雌·性”的角度隐喻人与社会和自然的成功尝试。交媾、母体与纠结难解表达出他复杂的世界观。他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上半生的情欲颠沛“巧合”地进入创作,基于个人生存体验的艺术化实践揭露出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人生终极意义的无谓追索。

 

  真正到了一个需要发生颠覆性变化的时刻了吗?整个2006年沉浮着一个深度迷茫的傅榆翔。从偶无非(《树妖》创作工作室)到501艺术工厂,他个人的勤勉掩不住一个时代的精神匮乏。遥远的80年代,罗中立有感于非洲黑人的《父亲》开启了中国美术史上的伤痕时代,苦难陈述从此成为一代人的艺术母题。89以后,中国艺术实践跌入波谷。万马齐喑的年代需要一声大吼;政治波普应运而生,解构成为那个特定年代的唯一出路。过度的庄严经历了漫长的发酵,已经具备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冲动。意识形态消解一方面是国内社会集体无意识的必需,更是特定年代西方中国看法的市场化表达。整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四大天王的泛殇与其说是对艺术才华的奖赏,莫如说是与时代政治表情的绝妙共谋。进入二十一世纪,千禧之光并未普照世界,非典、海啸和地震一波接一波地打击了人类的盲目乐观;恐怖主义被区域战争用做牌坊。器官移植、基因改良带来全新的伦理挑战······人类没有哪个时代面临着今天这样复杂这样令人焦灼不安的困惑。世界是平的,只不过是在苦难这一向度上的绝对坦荡。互联网毕竟又从根本上动摇了几千年来信息不对称的基本现实,控制重新成为人类难题。个人不再渺若微尘,博弈加剧了大一统局面的失衡。人类何往?个体与世界的矛盾从未如此突出。在这样的情景中,艺术家依然我行我素面无表情当然是滑稽的。但在泡沫经济的舞池中,任何人的停顿都将显得格外的突兀,“他傻了吗”?这样的诘问不单单源于好奇,历来,率先揭穿皇帝的新装的孩子都将面临失智的鞭挞。傅榆翔却真的停了下来,他需要的不是基于惯性的速度,他开始了他的灵魂出窍之旅。

 

  《易经》云:“凡益之道,与时偕行”。2006年,傅榆翔的救赎始于技法实验,成于艺术母题发现。恍若天启,始于这一年的跋涉异常坚决,他进入阒寂的无人之地,意在突破自我阈限。历时三年,当《天空没有回音》、《未来档案》这两个系列全部完成,就意味着傅榆翔最终实现了两个向度的跨越:技法的创新和叙事主题的个人觉悟。黑白灰的视觉语言以压倒一切的方式让作品获得东方宗教式的深刻与神秘。一个数十年迷恋全色的画家,一夕之间将自我的色欲压抑到底,色彩的非线性回归迎合了傅榆翔天性层面的返璞归真,并在更高的审美层次得到升华。与此前作品不同,傅榆翔新作的能指与所指出现了巨大的价值间隙,画家意图与观者响应之间的阐释空间空前开阔,禅宗有云:“迷人从文字中求,悟人向心而觉”,个人化的视觉语言及其信息内存的极大拓展,终于使傅榆翔作品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原创性魅力。而这也是一般画匠与艺术家的重大分野。在具体的作品面前,观者经历着他的色彩减法,常常会有被抽空和被倒置之感,既有的视觉期待全数扑空,独特的洁净体验引导人们步入空灵之境。水墨质感的现实矛盾弥漫着令人惊讶的东方趣味,在和油画传统的悖离中,傅榆翔抓紧了中国,“另一方面也试图消解油画与水墨的不相溶。·······艺术家在场的根本之处,绝不是简单地复制世界的外在面貌,而是有效地参与到精神建构之中,并发现他的秘密”(傅榆翔,2008年2月28日重庆501工作室)。

 

  更大的秘密还在于他的叙事主题的独特发掘。“天空是所有生命的布景”,在《天空没有回音》《未来档案》这两个系列中,傅榆翔先验地表达出他对世界/宇宙的疏离感,无论是带伤飞行的大鸟,还是头戴航天头盔的猿猴,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被抛离在空寂荒缈的外太空,没有伴侣,没有目的,没有参照,只有迫害。在这个现代性自戕隐喻结构中,人的孤苦无依被各色代言形象反复陈述,宇宙的无尽印证着人生的苦海无边,这种人类学意义上的终极追问深刻表达出当代人的生存困境。作品中的另一个子题则通过变态的动物形象描述了他对当代伦理丧失的极度忧虑。《预言NO.1》和《虎 狗》就再现了这种超现实交媾的过程或结果。跨物种的媾和直接表达出画家本人对于基因改良的伦理学忧虑。反观他这两个系列作品中动物形象无一例外的的变态特征,这种忧虑就显得异常的强烈和无处不在。毫无疑问,那些当代人引以为自豪的科研成果(作品中关于航天器、核潜艇的导入也异乎寻常),在艺术家眼中却是人类生存困境的根源。作品的这种当代性体现了傅榆翔沉重的道德倾诉和现实关怀意图,作为一个画家,他的困境还在于,这种悲天悯人情怀注定非常有限——从艺术的角度,到作品为止;就人的个体性而言,他的无奈之处恐怕还在于只有到生命为止。悲观主义者傅榆翔的救赎企图也会如他的作品叙事一样飘渺吗?很显然,天空永远没有回音!

 

  诚如著名旅德艺术家张奇开教授所言,傅榆翔的艺术实践的未来取向使他的作品呈现出更广阔的时代价值(张奇开,2008年10月18日傅榆翔深圳作品展)。未来未知,超脱于社会批判和麻木个体的终极价值追问,将成为新一代中国艺术家艺术潮流的新指针。在一派艺术唯市场论者当道的当下,傅榆翔的未来主义在死水一般的当代艺术格局中无疑属于变异,后波普时代还尚未准备好迎接一个注定要到来的新风尚,新的艺术坐标有待重建,风起云涌的艺术探索如同地下暗流正试图涤荡覆盖在中国当代艺术版图上面的泡沫,但这是注定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或许这已经和傅榆翔本人无关,他的道路已经找到,“这条路也许不同向任何地方,但是有人从那边过来”(拉斯·努列)。

 

  2008年10月

 

【编辑:虹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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