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直到2002年的这段时间,她都在与“存在”的对话中显得脆弱,但她的性格却在命运的磨练中变得坚强,因为这时候支持她的,是她的故土巴尔干所经历的坎坷命运,还有共同在二战期间参与游击战斗的父母留下的记忆。她的装置作品“巴尔干的巴洛克(Balkan Baroque)”(1997),因为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深入探索,获得了当年威尼斯双年展的最佳艺术家奖。但是,在她的作品“发光体(Luminosity)”(1997/2010)中,裸体女性被高高地悬吊在一面墙上,光线照耀着她,看起来,她似乎漂浮在那里,像个艺术的图腾,虽然高高在上,但却无所着落,无比孤独。这个作品便是回顾展上第四件被重现的作品——在策展人的眼中,她不是一名战士,而是一位充满天赋的,敏感的求道者。
最后一件被“再行为”的作品,叫做“裸体与骷髅(Nude with Skeleton)”(2002/2010)。艺术家裸体躺在一个人体骨架模型的下面,用呼吸的动作让骨架动起来。骨架取代了她20年多年前的伙伴,不再有感知,不再有回应,不再有共生;是的,她真的很孤单。但是,面对这个骨架,她已经找到了艺术的某种原型:那就是当“自我”远去以后(随着乌雷的远去),艺术家这个“无我”的主体,以及主体之外的世界——当“存在”变成记忆和直觉,剩下的就只有艺术家的内与外两个世界之间的边界而已。而这个边界,就是她的呼吸;在这呼吸之外,只有骨架和无尽的空虚……
从那以后,她便真的累了,她结束了对自我与存在界限的探索,转向对行为艺术的延续性的尝试。其中最著名的一件作品,就是“七件小品(Seven Easy Pieces)”(2005),她在七天的时间里,分别重现了六七十年代的七件著名行为作品,包括自己的两件。被重现的艺术家包括布鲁斯.诺曼(Bruce Nauman),约瑟夫.鲍伊斯(Joseph Beuys)等人。可以看出,本次回顾展中出现的“再行为”这个形式,已经在阿布拉莫维奇2005年的作品中得到了尝试。
行为艺术在出现之初,便被冠以反对收藏,反对艺术权威,甚至反对艺术本身等观念——马修纳斯所写下的“激浪艺术宣言”便是其中的代表。这使得行为艺术被后人误解为以身体为文本,发表各种宣言的理想媒介。从那时起,行为艺术便被新的观念束缚了。如今,就像约翰.凯奇,乔尔奇,鲍伊斯,小野洋子等人代表的早期行为艺术家们所做的那样,行为艺术需要回归艺术探索本身(注:这部分的详细阐释,请参照“发现行为艺术”一文,载于“艺术当代”总第61期)。所以,艺术家对收藏与再现行为艺术的探索,标志着行为艺术不再是反对收藏,反对艺术的观念载体,而是艺术传统的延续——而这正是阿布拉莫维奇一生的艺术线索:行为艺术的第二次回归。
现在,我们可以来到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中庭了。阿布拉莫维奇女士正端坐在一把黄色的小椅子上——那把椅子让人想起爱迪生小时候的作品——她面前是一张同样质地的矮桌子,对面是另一把同样的椅子——你可以坐过去。以这里为中心,白色的界限在地面上划出一个长约十米,宽五六米的矩形局域,确认了这个作品的“舞台”,或者说,“存在”。这便是她最新的作品“艺术家在场”,她不会回答任何问题,但观众可以随意坐在她对面或离开,直到博物馆闭馆为止。第二天她还会在那儿,直到展览结束。她坐在那里,也许会想起自己的第一个作品:1973年的一天,她用小刀把自己的手划满伤口,录下来,再跟着录音准确地重复一遍……然后,她要赶在晚上10点以前回家,因为她妈妈用军人的纪律要求她……
当她陷入冥想时,我们可以坐在她对面,给她讲一个笑话,如果她不笑,就再给她讲一个,直到她笑为止。
【编辑:袁霆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