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在中文里,我们又多了一个证据来说明贝尔对其导师的敬仰。在新近翻译出版的贝尔的批评文集《塞尚之后》(张恒译,新星出版社,2010年5月版)里,他描述了“好的批评”应该“避免将批评家的意见强加于人”,相反,批评家的角色应该“以其热情感染他人”,俾使“他们也能体验到审美领悟的战栗”。在描绘这种理想的批评家时,他心里想到的就是弗莱。我们读到:
可以肯定的是,弗莱先生是个伟大的例外,我听说他曾带了两三个智力水平一般的人去一家画廊,通过严格客观的方法激发他们对完全不同风格和年代的杰作产生无以伦比的狂热。(第115页)
《塞尚之后》是贝尔的一部艺术评论文集,原书出版于1921年。但除了一篇描述性的《天才塞尚》外,全书处理的——正如书名所示——都是塞尚之后的艺术家。对于想要较为全面地了解贝尔以及布鲁姆斯伯里的形式主义美学的人,这是一种重要的文献资料。不过,真正能够揭示塞尚与布鲁姆斯伯里团体的现代主义思想之间的关系的,当数罗杰·弗莱的《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沈语冰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6月版)。
该书是罗杰·弗莱对塞尚艺术的经典研究,初版于1927年,它清晰、敏锐,具有高度的原创性,现在已被公认为这一领域的典范之作。弗莱本人就是一位画家,他拒绝当时流行的批评模式,提出形式而非内容才是艺术最基本的表达元素。显然,塞尚的作品最切合弗莱的理想——对自然的一切方面赋予形式的表达。在此书中,弗莱既努力探究塞尚艺术风格的发展进程,同时也精密细致地推敲个别作品的内在构造机制。其结果是一部文采斐然、生动活泼的书,对画家和学习绘画的学生而言它拥有技法方面的价值,它还为普通读者提供了一种充满真知灼见的洞察,展示了塞尚艺术不可思议的魅力。弗莱的生前至友弗吉妮亚·伍尔芙认为此书是“罗杰最伟大的作品”。
对布鲁姆斯伯里群体来说,面对艺术品的超越的情感体验,乃是现代主义的本质。现代艺术似乎将观众推进到一个更为自由的世界,从而脱离维多利亚传统的虚伪与伪善的钳制。正如文化史家们指出的那样,在文化体制的历史上,布鲁姆斯伯里团体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这是在英国史上的最后一个时期,一个如此杰出的知识分子群体能够聚集在大学体系之外的伦敦。”(Robert Skidelsky, John Maynard Keynes: Hopes Betrayed, 1883-1920, New York: Viking, 1983, p.248)除了本文提到的四位艺术家和艺术批评家,这个团体的核心人物还包括伟大的文学家弗吉妮亚·伍尔夫、E. M. 福斯特,伟大的经济学家约翰·凯恩斯等。这些人碰巧都继承了一定的遗产——尽管非常微薄——允许将他们自己维系于各种体制的边缘。以弗莱为例,尽管其生涯交错地与主流艺术杂志、博物馆、画廊以及大学联系在一起,但却并不依赖任何单个机构,因而他可以利用这一优势挑战各种体制化的实践,并推广艺术教学、创作、展览、批评的新形式。因此,除非认为我们这些“后现代”的人,在道德、智力或趣味上已经超越了前人——对此我非常怀疑——否则,布鲁姆斯伯里团体或许仍将成为一群令后世无限敬仰的人。
【编辑:张桂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