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 访 者：国家美术

　　被采访者：张羽

　　采访方式：网上书信

　　时间：2010年2月3日

　　国家美术：您在中国，可以说是实验水墨的先驱者，能否请您谈谈水墨的发展及现状?

　　张羽：中国水墨艺术的发展从总体上讲自文人画高峰之后一直是走下坡路，特别是五四运动以来的中西合璧的创作方向，更使水墨的发展偏离轨迹。尤其是徐悲鸿等艺术家的回国，把西方的素描、油画的表现方法直接带进水墨画的创作。表面上看是进步，但深入之后却带来了巨大的负面结果。可以说中西合璧的倡导使水墨的发展偏离了水墨作为文化的艺术本质。水墨作为文化和水墨作为媒介似乎一直在矛盾中前行，从几代人对水墨现代性的推进发现，尽管做出了很大的努力……，诸如六七十年代的刘国松革中锋用笔的命、八十年代的谷文达超现实主义的水墨实验，也都是挪用西方的方法论。直到九十年代实验水墨的图式革命，才使水墨的现代性推进，从表层的中西合璧的嫁接、拼贴转入比较自觉地从文化出发的中西相融。实验水墨的图式创造是水墨画发展的最后一道风景。

　　其实，水墨的推进与发展是超越水墨文化和水墨媒介本身。从方法论的角度看，是水墨媒介如何进行当代表达，也就是说，水墨，通过怎样的方法创造出与千年历史不一样的发音，这是我们面对的现实，也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国家美术：您参与了85美术新潮运动、实验水墨等活动，创作一直都与水墨有关，近些年又转入指印创作，请问您这是自然的过程、还是经历痛苦的选择过程?

　　张羽：其实，在85美术新潮运动中我自觉处在一种比较边缘的状态，或者说是一种储备状态。那时，我一边在出版社做编辑，一边进行水墨创新的探讨。

　　从编辑的角度出发，我1985年参与策划创办了《国画世界》——中国画探索丛刊，连续主持编辑5年，以此来推进中国画的探索。1992年又策划创办了《二十世纪末中国现代水墨艺术走势》丛书，主持编辑十余年。参与了从中国画探索到现代水墨，再到实验水墨的发展历程。我的创作一直以渐进的方式进行着水墨实验。从具象到非具象，从绘画的“灵光”始入行为的“指印”。这是一个依据我对水墨的不断认识和对当代艺术深入理解的自然推进过程，是自觉地选择、也是自觉地挑战。选择格式惯性之外的东西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讲都是艰难的。

　　国家美术：指印是每个人的唯一符号，您怎么会设想用此种元素来创作作品，甚至是大型装置作品的呢?

　　张羽：指印符号不仅仅是个人身份的确认。同时，指印行为本身也呈现了指印行为自身的文化意义，而且这个意义是多元的。我试想通过以指印画押行为的文化概念去针对我想建构的当代艺术中的方法问题和语言问题。长久以来，我们的批评都把当代艺术狭隘化了，只把社会性的现实主义认为是当代的表达，而忽略了艺术表达中的观念过程的本体性建设。我不是把指印理解为一种元素，而是视指印行为作为我的观念过程，或者是超出常规的特殊发音动作。不管是平面还是大型装置的呈现，都是我所提供给观众的一种自我认识，一种演绎的逻辑过程。

　　国家美术：在指印系列中，您是如何做到简洁而不简单，单纯而不单一，您想要告诉观者些什么?

　　张羽：其实，指印是以一个简单的身体行为方式，叙述一个真实的明确性的行为观念过程。换句话说，指印行为就是心随手动的瞬间体验的形式增值。同时，这一行为的心理反映也会带动身体行为的增值，从而使单纯的行为丰富起来。于是，我通过简单地指印行为的重复方式重叠按压宣纸，留在宣纸上的是与身体有关的指印痕迹。

　　这是自然的反映，也是知觉质性的显现。说到自然，我会想到“禅”。禅，对我而言是一种对自然的认识或智慧。

　　国家美术：另外，您所认为的水墨是怎样的?水墨与现实社会、生活、人的关系是怎样的?

　　张羽：水墨，面对世界是一种文化;面对艺术表达是一种媒介;面对形式是一种形态;面对现实社会、生活、人它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方法。

　　国家美术：水墨的当代性在哪里?水墨在本土文化与国际文化关系中是怎样的角色?

　　张羽：今天水墨的当代性在于如何突破已有格式，探寻观念过程的价值。或许需要从这个观念过程的二维性走向形式的三维性，甚至是多维性的综合形态，实现作品的多彩发音。换言之，水墨艺术的当代性存在于表达层面上的方方面面。其实，当代性，也不只是水墨面对的问题，而是所有艺术形式的发展都要思考的问题。

　　水墨在本土文化与国际文化关系中一直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这是我们一直努力解决的问题，而又深感无奈。我想，其主要原因还是我们没有从文化意义的层面打开自己。没有产生一批掌握智慧命运的优秀艺术家，也就没有创造出多彩发音的艺术作品，也就不能在国际上获得突破性的新价值认同。

　　国家美术：水墨的现实意义又在哪里?当代水墨创作要解决哪些问题?

　　张羽：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怪的问题。因为，我们从来不会讨论油画的现实意义在哪里。我们还是包袱太重了，偏离了问题的根本，甚至钻进了死胡同。

　　我们应该放松心态，心平气和的看水墨创作。今天的水墨创作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没有进入当代层面，主要原因是从事水墨媒介创作的艺术家们绝大部分在对水墨的认识上比较狭隘，把水墨作为一个画种，基于一种格式的标准化，满足于水墨媒材天生带来的快感，努力于水墨趣味的伎俩和把戏，而不能重新深入地认识水墨，忽略了水墨本身可创造性的特殊价值和意义。我一直认为：水墨不等于水墨画;水墨不是笔墨;水墨是一种看世界的方法。而这样一个很简单地问题，我们是否都有真正的认识和理解。

　　国家美术：未来水墨发展道路是怎样的?

　　张羽：我无法判断水墨发展的未来，但我知道人类学模式中的新陈代谢，她不会对应的重复，但她会不对应的增殖。

　　国家美术：另外，您对当代艺术的发展有怎样的看法?您认为我们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张羽：希望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尽快改变已经形成的扭曲状态，创作思路不要去迎合西方人的要求，也不要迎合市场，尽快回到艺术创作本身的深入，努力于艺术表达的创造性。艺术家不要忘记自己的文化根性，不要忽略作为艺术家的责任。呼唤中国艺术家们对艺术的道德理性的信心和积极的乌托邦观念。艺术永远要求实验的创举，永远期盼这样梦幻者的努力。

　　国家美术：最后，请您用一句话概括您的创作方向或者生活感受?

　　张羽：自然是做人的最高境界，也是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