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威并重的专制统治的终极境界,实际上就是“符号统治”,这种“符号”的核心含义是:“老大是神圣不可动摇的”。这句话又包含两层含义:一是有关暴力的,即“老大”是不可推翻的,任何想推翻“老大”的举动都将招致灭顶之灾,一想到要对“老大”不敬,就会想到老大的惩罚,甚至一看到“老大”的照片就浑身发抖;二是有关神圣性的,即“老大”是代表上帝、道德、完美和替天行道,“老大”就是正确、正义和天下为公的化身,一看到“老大”,就内心充满崇拜和感激之情。这就是“符号”统治。“符号”统治是一种政治的心理控制文化,即让民众一看到符号就联想到鞭子或者慈爱的父母。
所以,帝国的专制统治并不是像文革样板戏电影里靠一群走狗天天拿着鞭子举在人民头上,而是靠观念洗脑、爱和崇高的仪式表演以及日常安使。专制文化特别注重宣传画和城市雕塑,进入现代社会,亦特别注重新闻摄影、纪录片、电影、连环画、海报的控制引导,这都是构成“符号政治”的一部分,即对帝国人民建构一套催人泪下的有关“爱”、“崇高”、“与民同乐”、“亲似一家”等帝国公共文化,比如“周润发”也会宣扬正义赞助剿匪,中世纪教皇会去救灾现场安抚信徒,俄国沙皇会去教堂做弥撒,斯大林会和工人农民跳几圈舞,希特勒会表现出对莎士比亚戏剧的赞赏,清朝皇帝嘉庆会穿打补丁的衣服表示倡导节俭。
专制主义的长盛不衰,其奥秘在于帝国建立了一套对多数人具有感染力的“符号体系”,比如用家族伦理来隐喻帝国与臣民的关系,帝国统治者被塑造成人民的“父亲”,专制帝国被比喻成祖国“母亲”,帝国与人民被比作一家亲共患难的关系;或者控制民众对世界的图像认知,比如纳粹和斯大林时期的绘画、摄影、雕塑、宣传画,把领袖塑造得完美无缺,把反对者塑造成妖魔,把帝国治下的人民生活表现得如同幸福天堂。
前不久,徐冰在一次采访说,中国目前已进入当代社会,我不完全同意。中国社会是否真正进入当代是值得怀疑的,封建专制主义的文化遗风在很多地方仍以各种面目出现及遗存。即使我们当代艺术圈自我标榜“前卫”的人,比如邱志杰为“招安”的辩护词中亦充满了诸如将国家比作父亲的专制主义隐喻词汇。即使是反对者文化,像政治波普、高氏兄弟对毛符号形象的后现代讽刺,事实上尚未越出专制文化体系的“反专制”模式,其结果不仅没有“杀死符号”,或许还强化了“符号”,即对符号的嘲讽有时未必能杀死符号,相反,通过反讽的修辞不仅未能消解符号统治,反而一遍遍激活了该符号走入我们的中心视野,并因为后现代形式被赋予一种新的审美愉悦,使我们对专制符号重新产生“好感”。
所以,艺术乃至中国社会要真正步入民主共和及当代社会,在精神上和语言上真正做到“杀死符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编辑:李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