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
一切都被规定了,何来责任?
记者:这些年,你和这个国家的关系怎样?
陈丹青:我是北京一介合法居民,这就是我与“国家”的关系。
记者:你曾写过,出得国门,“整个人自由了,但关键是,接下来,你拿自由做什么?”而回国后呢,称心如意吗?
陈丹青:回国后得到部分言说自由,虽然每本书、每篇文章,都会奉命删除若干字句,但仍然能够言说,能够出版,尚未被完全禁止。这就好,这就是国家的进步,至少进步到略微接近——注意,我说的是“略微接近”——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言说状况。
我不觉得住在这国家“不称意”,不觉得有离开的理由。
记者:十年后再回想,清华事件算是你这十年中关键的一个转折点吗?
陈丹青:没那么严重。辞职只是私事,谈不上转折点。媒体渲染这件事,不是因为我,而是全社会对教育不满。但大家都知道,不会有一件事、一句话,足以使今日教育发生“关键的转折”。
记者:清华事件之后的公开发言,是基于对时代的责任感吗?
陈丹青:一个人被要求做他厌恶嫌烦的事,于是犟了几下,骂了几句,就算责任感?太严重了。事实是,虽然我曾被封为“责任教授”,却不知道责任在哪里:一切都被规定了,我连续四年招不到半个研究生,何来责任?
记者:现在的你,多被人看见的一面是写作,画画是否已不能完全表达自己?
陈丹青:我不能画一幅画表达对考试的怨恨。就算能,那一定是很糟糕、很滑稽的一幅画。
我只是拼命别受社会的影响
记者::对于时间,你现在是否有种紧迫感?
陈丹青:活到近六十岁,瞧着时间少下去,顶多有点芜然,谈不上紧迫感。谁不会老下去呢?
记者:你曾说,中国一百年来,整体看,除了个别人物,没有哪一代是自我完成——要不给时代糟蹋,要不自己糟蹋。那么,严苛一些地看待,你算是被糟蹋的其一吗?
陈丹青:我的父辈,全被糟蹋了,就是说,在他们的壮年,二十几岁到将近五十岁,都在挨整,或者整人,都在荒谬的岁月中,荒废一生。我很幸运,青少年吃点小苦,壮年晚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我可没被糟蹋,虽然我也并未“完成”。七零后、八零后、九零后仍在被糟蹋。他们还在考政治,考外语,就是不折不扣的被糟蹋。无可自救,只有熬。若干家伙可能会脱颖而出,大部分都给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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