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将人和动物的界限抹掉,接下来,人,动物,机器和物质的界限也都抹掉。画面因此是一个巨大的混沌。江海的有些作品,纯粹是关乎肉的,是肉的舞蹈和嬉戏,是肉自身在音乐的旋律衬托下热烈地演出,肉在欢庆,在无休无止地自我陶醉。但是,在更多的作品中,肉不是孤立的,是同其他的物搅合在一起,被其他的物体所包围,所渗透,所缠绕,肉植入到一个盛大的物的世界中,并同这个物的世界相互生成。由此,肉植入到一个挤压在一起的混沌世界中。在画面中,机器,物体,肉(人体和动物)像是被挤压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挤压让所有的东西都处在紧张状态,处在一种巨大的扭曲状态,这让它们各自失去了自身的童真:人失去了其贞洁,变成了动物;动物失去了其贞洁,变成了机器;机器失去了其贞洁,变成了人。而所有这些组装,变成了一个奇怪的物。人,动物和机器和混合之物处在一个变易的状态,在画面中,它们如此地难解难分,它们相互移植,相互在他者身上生长,它们相互将自己的器官和部件转换,相互插入对方,改造对方,瓦解对方,相互生成彼此的身体。最后,它们生成了机器-人,动物-人,机器-动物,或者,机器-动物-人,最后,它们都变成了混沌之物,这些混沌之物组成了一个混沌世界。不仅如此,江海动用了各种颜色,让这个混沌的世界更加混沌,让它更加拥挤,让它更加凌乱――这多样的色彩,尤其是热烈的色彩,不仅搅乱了画面,还搅乱了这个世界;不仅搅乱了这个世界,还让这个世界躁动不安;不仅让这个世界躁动不安,还让这个世界面目不清。这是一个拥挤,杂色、混乱、躁动,面目不清的混沌世界:没有空隙,没有休闲,没有风景,没有格调,失去了优雅。
这是什么性质的混沌世界?事实上,有两类混沌:万物之初的混沌,和万物毁灭的混沌;起源的混沌和终结的混沌。前者是初生的清朗宇宙,是世界的无辜开篇,是一个婴儿般的单纯和无辜,这样的混沌是黎明前的雾霭。后者是高度成熟之后的发酵,是过度搅拌式的大杂烩,是腐朽的累积和堆砌,是黄昏降临后的蒙蒙黑暗。显然,江海的画面提供的是后一种混沌。画面中的所有要素都过度发育,以至于过于拥挤了。这似乎是一个剩余的世界――也是一个衰败的世界。这个画布世界正是这个可见的世界的写照:这个世界本身太繁杂了,太拥挤了,太饱和了――同时,它也太脏了。就如同一个垃圾世界。画面将人肉,机器,物,动物,植物,将所有这些,都搅合,挤压,拼凑在一起――如同垃圾场将所有的东西都搅拌和挤压在一起一样。这个混沌的世界,同时也是一个垃圾的世界。
这样一个混沌的世界,难道不是对条分缕析的现代社会的一个巨大反讽?这个看起来秩序井然的社会难道不是被肉所搅拌吗?不是被欲望搅得不平静吗?江海的作品显然是一个有关现代社会的寓言。现代社会被机器和过量的物质所充斥,变成了一个所谓的“丰裕社会”,但是,这个过剩的丰裕社会难道不也是一个过剩的垃圾社会吗?这个拥挤的丰裕场景,难道不也是一个垃圾场景?如果说,由于巨大的物的堆积,使得现代社会成为一个“景观社会”,这个景观不是脏兮兮的吗?江海画的是“脏画”,但这不是因为我们置身于一个脏的社会吗?这不是对一个脏的社会说的脏话(画)吗?这个脏社会不是源自赤裸裸的肉和欲望吗?肉欲在生产,生产一个现实世界,一个混沌世界,一个垃圾世界。
【编辑:汤志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