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内瓦-德-本西

莱奥纳多-达-芬奇

关于莱奥纳多的这一观点基本上是正确的，但也不全面。终其一生，艺术家都与女性情欲紧密相连——至少在画布上是如此。这不仅仅表现在达-芬奇喜欢为女性作像(在他留存下来的五幅肖像画中，四幅是描绘女性的，第五幅是一位年轻的男性音乐家)，同样也表现在其为女性作像的方式，他笔下的女性是一个个完整的人。而早先的文艺复兴艺术家只会创作生动、丰富、完善的男性形象。而当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女性身上时，他们似乎只关注外观的美丽。安东尼奥-波拉约洛1475年创作的女性肖像，如今悬挂在乌菲齐博物馆， 模特侧向而立，我们无法看到她的眼睛，无法揣测她在想些什么。莱奥纳多的老师安德烈亚-维罗齐奥做过一个无名女性胸像，堪称一件真正伟大的佛罗伦萨艺术品(现在收藏于佛罗伦萨巴保罗博物馆)，但她的眼睛是空洞的，她的心灵显然并未被刻画下来。

在佛罗伦萨面临鸡奸指控时，26岁的达-芬奇画下了一幅女性肖像。他笔下的杰内瓦-德-本西冷眼望向世界，与观众四目相对。她是佛罗伦萨富裕家庭的女儿，然而莱奥纳多让她身着朴素的衣装，只为了将焦点放在她的面颊。木板背面刻着的一段话中，艺术家称这位女性不仅貌美，而且具有美德。当你在华盛顿国家艺术画廊看到这幅画，她那年轻、冷静、自信的面容似乎占满了你的脑海。这种震撼不仅来自她精致的少女脸庞，更来自她双眼透出的力量。那双眼睛里闪耀的尊严就像伦勃朗自画像中的眼睛，似乎折射出背后深邃的灵魂。

1480年代，莱奥纳多搬到米兰，开始为斯福尔扎工作，身兼工程师、雕塑家和画家数职。他像为德-本西画像那样，将宫廷中女士的内心特质描绘出来。他笔下的《漂亮的女铁匠》(也许是斯福尔扎的另一个情妇)从低墙之内往外张望，目光神秘莫测。掌管意大利北部曼图亚的伊莎贝拉-德斯特主动找达-芬奇画像。这位意大利绝无仅有的富有、独立的女性欣赏达-芬奇的绘画，她写信给西西莉亚，询问能否借得她的肖像一观，以对达-芬奇的作品有更深刻认识。西西莉亚满足了她的要求，尽管她一再强调自己韶华已逝、不复当初。如果她真的曾经有这样一幅容貌，16岁时的她一定倾国倾城。

达-芬奇的肖像画充满了挑逗，其中最甚者莫过于《蒙娜丽莎》，这位佛罗伦萨商人之妇被诱出一副惹人浮想的微笑。不过在迫于生计创作这最后的肖像杰作的同时，达-芬奇还画了一幅极富刺激性的裸体画，而文艺复兴时期，没有画家如此尝试。达-芬奇的《莉达》今天只留下了素描草图和后人摹本，尽管如此，他描绘的两张草图(跪姿和站姿)还是能看出诱惑和挑逗。

文艺复兴早期的画家面对裸体女人仍不免羞涩。波提切利的维纳斯采用了最现代的姿势。但达-芬奇1504年酝酿出的《莉达》，画中大量裸露的身体可以看作提香和柯勒乔大胆的男女春宫画的预言。无论是在芦苇中半跪还是在天鹅恋人旁斜倚，莉达的身体轮廓和姿态散发着肉体性感的气息。不久之后，年轻的乔尔乔内在威尼斯公开创作充满爱意的裸体画，继续将文艺复兴时期的情色画体系加以定型;他在16世纪初去威尼斯拜访达-芬奇，并直接从那儿得到了灵感。

达-芬奇对于艺术和性自有一套理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是达-芬奇——他对世间万物都自有一套理论。)在他的笔记中，他声称绘画是所有艺术中最伟大的，因为它能将爱人的图像呈现于眼前。即使身处严冬，一幅田园画也能令人忆及与爱人在乡间共度的夏日时光。接着，他开始亵渎神明，自夸画过一幅圣母玛利亚，美到让买家神魂颠倒、邪念丛生。甚至在修改过之后，大概是添了些十字架和其他神圣的符号(就像《岩间圣母》第二版上的一样)，买主仍在祷告时心神不宁，无法自持。最后，买主不得不将它还给画家，达-芬奇为这情色的胜利而窃喜不已。

莱奥纳多对自己的性别认同显现出跨性别的取向，他的《岩间圣母》上画有一个性别难辨的天使，而其他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并未显示出对雌雄同体的兴趣。他早期与老师维罗齐奥共同创作的一幅作品中，也有一个天使，是达-芬奇的“标志”。也许在他的想象中，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天使，非阴非阳又二者兼具，为世界注入无限的希望。

最后我们来看看画家早期的画作《天使报喜》，年轻的女人被她花园中出现的带翅膀的天使惊呆了。天使如催眠般深深凝望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将她穿透。后面是开着的屋门，从中可以窥见深红色的柔暖卧室。这幅宗教画有色情的嫌疑吗?

或者我们可以追溯他的童年，弗洛伊德被吸引的一点正在于此。莱奥纳多回忆有一只捕食的鸟飞临他的小床，用尾巴上的羽毛在他的嘴里扫来扫去。不知羽毛的触感是否仍留在那里，在他的画中化为无尽的挑逗和欲望挥之不去?

(作者系英国艺术评论家)

【编辑：成小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