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
八年前,中国美术馆筹备建馆四十年庆典,我应邀撰写文章,标题是《质问国家美术馆》,措词尖锐,以致约稿人左右为难,建议到别处去发表。文章尘封至今,不见天日。不是有了这个遭遇,我就劝说大家少骂美术馆的营建。对于美术界,美术馆多多益善。同欧美相比,中国的美术馆不是多了而是少了,不是一般地少而是少之又少,同中国人口对照,不大成比例。在莫干山和宋庄的无名画家,常常摆地摊展示作品,便是证明。上海和北京各建一百座大中型美术馆,也不会空置,即便空置了改作它用也无所谓。格罗庇乌斯的方盒子建筑早已变成仓库,但却永远是现代主义建筑的代表作。
中国各地营造的美术馆的确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这同历代文人修史类似,涉及面越来越广,篇幅越来越厚。比如司马迁写二千三百多年的通史只用了55万字,不到新唐书的一半和清史稿的两成。中国古代没有专门的美术馆,先秦时期的美术展览放在帝王庙堂和公卿祠堂,作品直接画在墙上。汉朝的麒麟阁和唐朝的凌烟阁,都是多功能的小楼阁,只在墙面有功臣画像,远逊于现代意义的美术馆。北宋朝廷特重视美术,宫廷画院有藏画室,每年翻出历代名画让宫廷画家观摩一次。作品样式都是卷轴,看完了合上,不陈列。所以,很多名作,经历了上百年上千年,有幸一睹真容的只是少数权贵和鉴赏者,以致中国古代美术的进展与演变特别缓慢。清朝设有画家入住的美术馆,比如乾隆时期的圆明园(原稿误为颐和园)如意馆,规模不大,不如当今的省级画院。
营造或搬迁国营美术馆,通常是上面说了算。美术馆投资,也不是美术界能控制的项目。由于美术作品是洗黑钱的载体,贪官和行贿的商人对营造美术馆抱有期待。同美术有关的所有人物,不过是在已建和待建的美术馆这个大卧室同床异梦,各怀各胎。其中,各级画院画家、各级美协专家以及老干部书画中心豢养的业余画家,还有中国的美院和二级美院的在校生,总计十万左右,八成以上毕业后找不到去处。此外还有依附于美术院校的美术培训班进修生以及无法统计的美术爱好者。对于他们,每一座美术馆的启动都是福音。我建议凡是有在建的美术馆,只要建筑设计没有重大弊端,美术批评家不妨先忍一忍,等它建好了,运作出现问题,大家再骂不迟。
【编辑:王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