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韦恩·伊格林 我想让所有人都爱上芭蕾 2012-06-25 16:54:44 来源:外滩画报 作者:王梆 点击:
伊格林在他的办公室里接见了我,他那除了书柜、沙发、办公桌别无他物的办公室,看上去和他的穿着一样简单朴素。今年61岁的他体格仍十分健壮,面色红润,灰白的长发和淡定的微笑,显露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气质。

 

B=《外滩画报》

E=韦恩·伊格林(Wayne Eagling)

 

从舞蹈明星到编舞大师

 

B:1969年,你由英国皇家芭蕾舞学院毕业后加入了英国皇家芭蕾舞团,70年代初到80年代末,20年间,作为该团的首席舞蹈家,你为芭蕾艺术创造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角色,你自己最喜欢的是哪几个角色?

 

E: 我想罗密欧应该是其中一个吧!另外一个是《魂断梅耶林》(Mayerling)里面的王子鲁道夫(Rudolf)。(注: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魂断梅耶林》也是英国编舞大师肯尼斯·麦克米伦70年代中期的作品,由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第一次搬上舞台,讲述的是奥地利王子鲁道夫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被迫迎娶比利时公主Stéphanie,却同时和他的情人、男爵夫人玛丽私定生死书的故事。)

 

B: 因为你偏爱像罗密欧和鲁道夫那样纠结在皇室恩仇录里的悲情王子吗?

 

E: 哈哈,也不完全是。麦克米伦总是给演员最大限度、最具有戏剧性的发挥空间,你可以把自己的理解和个人风格融入进去,所以这两个角色是我的最爱。

 

B:在你的舞蹈生涯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场演出是?

 

E:第一次在纽约大剧院出演麦克米伦编舞的《睡美人》,至今仍能感受到那份紧张和激动。记得那是80年代初吧,当时我大概是20岁出头的样子,刚刚被提拔为英国皇家芭蕾团的首席舞者。作为一个热血沸腾的加拿大小子,面对传统悠久的欧洲芭蕾,总有些别出心裁的想法。我的热情当然也感染了很多观众,但是面对的挑战也很大。(注:在肯尼斯·麦克米伦的传记中,记载了当年《纽约时报》对《睡美人》纽约首演的评论:“它的双人舞创造了世界芭蕾艺术的高潮,那不仅仅是一个童话,而是一种在世的美学。”)

 

B:从舞蹈明星到编舞大师,你面对的最大的挑战是?

 

E:我编导的第一个作品是《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注:据英国女作家玛丽·雪莱1818年出版的哥特小说改编,英国皇家芭蕾舞团1984年首演),我当时一心想做点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所以就创作了这个怪物。私底下说,我其实是想让我的父亲喜欢上芭蕾。我父亲以前总是不太喜欢芭蕾。你知道我是在加州长大的,那里不像法国和俄罗斯,有芭蕾这种东西,当年那里最多的是美国文化,还有同性恋歧视。那是60年代,喜欢在戏院和舞台上扎堆的爱跳舞的男孩们,多半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印象,长头发什么的,有的还有些异装倾向,女性化,所以人们就以为他们都是同性恋,芭蕾舞团得想出奇招,才能招揽到男学生。我刚学芭蕾的时候已经13岁了,比我小4岁的妹妹也在学芭蕾,但父亲却总有些不太情愿。所以⋯⋯我总想有那么一天,我得做点什么,让我的父亲喜欢上芭蕾,不单只是我的父亲,我想让所有的人都爱上芭蕾。后来《弗兰肯斯坦》取得了巨大的票房成功,并让芭蕾在流行文化圈里有了那么一席之地,我也算迈出了一小步。

 

B:为什么有人会讨厌芭蕾?

 

E: 哦,他们也许觉得芭蕾太高雅了吧!像歌剧那样,太难懂了吧!他们觉得他们得穿得人模狗样才能进到大剧院里去吧!但如果你明白,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可以跳舞,而舞蹈是一种无界限的语言,你也许就不会觉得芭蕾是什么高深莫测的玩意了吧!当我还是一个舞蹈演员时,我家对面住着一个送奶工人,我邀请他去考文特花园(Covent Garden,伦敦市中心皇家歌舞院和皇家芭蕾舞团所在地)看演出,每次他都说,不啦,不要啦!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大棚里演出,那不是什么帝王建筑,就是一个马戏团那样的大棚,因为没有环境压力,他终于答应去看了。结果他看了以后,就爱上芭蕾了,从此以后总是追着我问,什么时候有新的演出⋯⋯

 

几乎所有的第一次都遭到过批评

 

B:在我们的京剧里面,为了追求永无止境的完美,曾经有过颇为残酷的传统,学不好便会挨骂,甚至可能遭到体罚,顶菠萝跪榴莲什么。芭蕾里面也有这样的传统吗?

 

E:无论学什么,总要有牺牲。学习芭蕾,就像学习足球和滑雪一样,是有风险的,这种风险不单单只是身体上的。当一种约定俗成的传统在向下一代人传递的过程当中,充满的不仅仅只是学习的愉悦,当然还有酷刑般的折磨。但你想要达到某个顶峰,就把它当作代价的一部分吧!过去,严格的戒律是被摆在第一位的,学生和老师的关系有时就像是主仆关系,更多时候像古鲁和弟子的关系,学生尊重老师所传授的,有如尊重其本人一样。现在情况大不一样了,现代社会,每个人都几乎被同一种方法鼓励着,尽说些“哦,你真是天才⋯⋯”这样的话,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但是这一套,也不见得总是有效吧?!

 

B:在BBC4 2011年制作的纪录片《苦恼和狂喜:与英国国家芭蕾舞团的一年》中,ENB的另一位艺术总监Derek Deane指导舞蹈演员Daria Klimentova跳黑天鹅舞的一段视频在theartsdesk.com网站上引起不少争议,Derek的行为被指责为“口头虐待”。今年40岁、来自布拉格的Daria,在两部捷克录制的关于她的传记纪录片中,被认为是捷克最拔尖的芭蕾舞演员,曾获巴黎舞蹈基金会奖。但在theartsdesk.com网站上,Derek Deane被曝过于粗暴对待Daria,当面说她太老、精疲力竭、没有希望⋯⋯

 

E:那些正面的、带有鼓励性的批评,都被剪掉了,最后剩下的便是这些负面的批评。为什么它不把两者都保存起来呢?为了收视率和追求轰动效应,BBC4就只好一边倒了。当然,Derek 和Daria之间本来就有些性格不合,都是历史问题了,没必要小题大做。

 

B: 这是否意味着这一行的竞争相当残酷?

 

E: 在艺术世界里面,审美往往是带有强烈的主观性的,我对某个舞蹈演员惊为天人,我的邻座很可能会说,哦,她简直糟透了。你得允许这种主观性的存在。更多时候,我只能追随我认为最有潜力的舞蹈演员,并尽可能地栽培他们。此外,作为艺术总监,你得有所选择,你不能把机会平均分给每个人,因为没有那么多演出,没有那么多资源,没有那么多时间。

 

B:你自己有没有被老师狠批过?

 

E:也许是因为被认为有些天赋的缘故吧,所以还好,我的老师们对我没有像对其他同学那样严厉。不过皇家芭蕾舞团里,有个叫Michel的老师,和俄罗斯著名的编舞大师Michel Fokine合作过。他对我总是不满意,总是让我重复一个动作,跳到断气为止。我当时就想,他对我确实很苛刻,但总比被忽视要好吧!所以我从来都不反抗,继续跳下去。

 

B:我看到你在YouTube上的一些作品片段,比如《Men Y Men》(《男Y男》,2011年伦敦大体育馆首演。清一色的男舞者,身着黑色紧身裤,半裸上身,体现着一种中性美,《卫报》艺评版的Luke Jennings称赞它是“毫无保留,颇具深度的作品,同时也非常有趣,普通观众会被希腊雕像般的男性身体所吸引,行家则不会错过其高难度的跳跃和旋转”)。另一个作品,出现在皇后乐队1984年录制的一首MTV《I Want To BreakFree》中(注:该作亦是一段相当出位的编舞,演员们身着人体彩绘般的斑马纹紧身衣,动作野性大胆,表现欲望中的挣扎和超越)。对芭蕾持保守主义态度的观众,也许会认为这些作品太实验了,你自己觉得呢?你有没有因此遭到过批评?

 

E:我的第一个编舞作品《弗兰肯斯坦》虽然很叫座,却遭到了批评家的强烈批评。不得不说,20年前,考文特花园还是相当保守的。在艺术史上,几乎所有的第一次都遭到过批评。比如第一次被搬上舞台的《天鹅湖》(注:1877,由俄罗斯舞蹈家Polina Karpakova主演),1974年,麦克米伦创作的《Manon》(注:《曼侬》,由Antoinette Sibley和Jennifer Penney主演),都遭到过批评,仅仅因为它们是第一次,仅仅因为它们与之前的作品不同,但是现在它们都被列入经典了。所以我并不在乎批评,除非它是真正的批评,那些来自行家的、善意的批评。

 

B: 你并不介意人们认为你是一个叛逆者?

 

E:当然不介意!我喜欢《天鹅湖》、《睡美人》、《曼侬》,这就像去美术馆看伦勃朗的绘画,它确实抵达了某种极致,我不会因为它旧了,是过去时代的产物,就认为它没有价值。它们都是历史的一部分。但是舞蹈艺术不能只停留在过去,必须要灌注与这个时代的大动脉相通的新鲜血液,才能保持活力。

 

B:比如在芭蕾里加入街舞?

 

E:对,我们已经邀请了HIP-HOP团体加入ENB的一个项目,叫《HIP-HOP和芭蕾》,会在今年夏季登场。这也是我们为了吸引年轻观众所进行的一项实验,成功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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