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伟 一个悲观主义者的乐观生活 2012-06-29 15:43:37 来源:ART BANK 作者:杨扬 点击:
“世界被网络拉成了一个平面,一切远在天边的都成了切近身边的”。这是出生于1960年的艺术家郭伟发出的感慨。面对这个平面化的世界,郭伟依然用他所熟悉的画笔来表达、反馈,只不过画面中不再是那些表演夸张的少年,而换成了一张张模糊了的二手图像。

郭伟

郭伟

 

“世界被网络拉成了一个平面,一切远在天边的都成了切近身边的”。这是出生于1960年的艺术家郭伟发出的感慨。面对这个平面化的世界,郭伟依然用他所熟悉的画笔来表达、反馈,只不过画面中不再是那些表演夸张的少年,而换成了一张张模糊了的二手图像。

 

郭伟的工作室位于成都蓝顶艺术区,这里是成都最大的艺术家聚居地,和北京的798、酒厂、宋庄等地都不同,这里更像是豪华的艺术桃源,一幢幢的房屋与其说是“工作室”,不如说更像豪华别墅,望向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绿色,不远处就是一潭湖水,内部装饰豪华且有艺术感,不少艺术家的“豪宅”都荣登过室内设计类期刊。相比之下,郭伟的这一幢要“寒酸”很多,是更纯粹的画室。所有相熟的朋友都说,郭伟是四川最用功的艺术家,他自己则笑言这是因为他不可改变的生物钟,每天早晨10点到工作室,晚上五六点钟离开,日复一日,几乎从不间断。郭伟说,假如我早去几个月,连我们谈话时坐着的沙发都还没有,所有的房间都被用来“工作”,除了楼上的一间用做会客,楼下的一间是台球室。台球室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斯诺克台子,这是他的工作室里唯一与绘画无关的陈设,但即便是这里四面墙上也挂满了郭伟的藏品,有William Water的摄影,有岳敏君的版画,而最贵的一张,则是弗朗西斯·培根的版画。郭伟喜欢收藏其他艺术家的作品,库房里面堆满了他这些年的收藏,他很得意地跟我说,很多画廊库房里的藏品都没有这么丰厚。

 

从第一现场“抽离”

 

成都是个极乐世界般的所在,树木郁郁葱葱,府南河绕城而过,或阴翳或晴朗的天气,映衬出这个城市水灵灵的身姿。定居在成都的艺术家大概受到城市性格的影响,大多生活悠闲淡然,从生活寻得的趣味多于工作。郭伟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年少得志,绘画功底深厚,创作广受关注与好评,衣食无忧。然而谈话之后会发现,郭伟的骨子里有种强烈的悲观主义的情结,有种浪漫主义者特有的“向死而生”的气质。郭伟的新作展“抽离”将色情、暴力、死亡的题材隐藏在淡化的色彩与版画的分色法之后,那些浓重的有关生与死的题材仿佛要冲出平静的画面喷薄而出,这种静与动,平淡与喧嚣,浓烈与淡然相互制衡的张力与郭伟的性格遥相呼应。

 

正在K空间展出的是郭伟的最新创作,共有12幅作品,展览名为“抽离”。这12幅作品,每一张的图像来源都是有据可循的,12张作品的图像来源都不是一手资料,或者是美术史名作,或者是历史新闻图片,或者从网络获取,都是采用已经被选择好了的视角。这与郭伟历来强调创作要“掌控观察的视角”十分不同。无论是写生还是对照片绘画,郭伟时常会选择与被观察者很切近的视角,有很强烈的在场感。策展人冯博一为这次展览取名“抽离”,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因为郭伟从第一现场抽离出来,退回到图像的现场当中了。

 

与以往常以“无题”或“之一、之二、之三”命名的方式不同,郭伟给这12张作品取了相当诗意的标题。郭伟说,之前的作品很难用一个词来限定,所以没办法取一个明确的名字,这次他更倾向于将12张作品看做一件大作品,好像正是这12张作品在担当不同的角色,也就容易给每幅作品取标题。不过,如果仔细对这12张作品加以琢磨会发现,12幅作品并不是平行并置的关系,而是有始有末,有内在的逻辑顺序。

 

在我看来,12张作品中的第一张,也就是这一系列作品的创作初始,是《手抄本》。虽然经过了分色法的处理,但还是不难看出,这幅作品来自于对德拉克洛瓦名作《萨丹纳帕路斯之死》的临摹。《萨丹纳帕路斯之死》是艺术史上著名的篇章,德拉克洛瓦在其中描述了亚述国王纳帕路斯在大敌压境时,要求士兵杀掉自己心爱的妃嫔与名驹,并焚烧寝宫。国王面对着士兵的屠杀表情淡定,场面暴力血腥,而妃嫔们赤裸的身体与扭曲的动态更具色情的成分,这一切鲜艳华丽的色彩与磅礴的运势都是为了渲染一个更为深入的主题,那就是对死亡的追寻和观看死亡时的狂欢体验,纳帕路斯和画外的观者其实融为了一体。郭伟说他是受到这幅作品的触动,萌发了再创作的意图。那么整个系列作品的基调便被这张《萨丹纳帕路斯之死》的“手抄本”奠定了。

 

另一张《切·格瓦拉》,即便不看标题也能够被一眼认出的图像是切·格瓦拉的死亡照片,一切革命的热情同情者与支持者都对这张照片的主人产生过迷恋之情,而这张照片也流传甚广。郭伟在绘画中加入了一束强烈的光线,从左下方照射在格瓦拉的脸上,更增强了画面的戏剧性。平静安眠般的格瓦拉其实是死于轰炸,强烈的光线增强了这张照片中的悲剧感,也在淡化的色彩之外,提示了事件本身的血腥实质。同样来自历史照片的《情人》就相当隐晦,如果不是有提示,估计得猜很久才会想到这竟然是墨索里尼情妇佩塔奇的尸体被倒吊的照片。墨索里尼与佩塔奇被游击队员用机枪扫射处死,并暴尸街头,最后把尸体倒挂在街头,这一事件本身的暴力色彩,无论采用何种方式都是无法抹去的,这一事件被镜头记录下来,在历史上的地位也是不可抹杀的。然而郭伟选择了这张佩塔奇的照片而不是墨索里尼的照片,好像是在刻意地回避暴力场景,把可辨识程度降到最低,有种欲盖弥彰的效果。他对于这个历史事件的体会有着不同寻常的敏感,他说这张照片打动他还有一点,就是倒吊时佩塔奇的裙子被系起来了,以免走光。在已经用最暴力的方式结束了这个女人的生命之后,在人们已经在尸体上唾弃、甚至排泄以发泄愤恨之后,这个微小的举动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矛盾,是人们本身对生死态度的纠结。拿郭伟自己的话来说,“人有时候是很矛盾的”。

 

《街头》是一张源图像就含义不明的作品,这是一张被广为流传的历史照片,大街上的枪杀,其刺激性本身是郭伟进行创作的动因,而图片内的人物之身份、党派、理由,对艺术家而言都不重要了。

 

两张带有动物的作品被郭伟赋予了美好的名字,一幅是《清晨》,另一幅是《浮云》。《清晨》是猎鹿的场景,图片也来自网络。猎鹿是美国的传统,但也是艺术家所不能接受的一种习俗,源图像中,鹿是平静地躺在草丛中的,而郭伟为它加上了扎在身上的长矛和流出的鲜血,是12幅作品中对原始图像最大的一处改动。《浮云》原本的标题是《失恋的犀牛》,灵感来自于孟京辉执导的名剧《恋爱的犀牛》,而“失恋”暗指犀牛与人的关系变成了猎杀与被猎杀。最后郭伟选择换掉了这个指示性过于强烈的标题,退回到一种更为消极、不作为的态度当中,一切“于我如浮云”,生或死也不过如此。

 

2005年的时候,郭伟曾经在黄燎原主持的现在画廊举办展览,作品是一批他照着网络上流传的色情图片绘制的习作。他说本来不想拿出来展出,纯粹是自己平日里练习和实验的成果,放在画室里面装成一箱一箱的,从未想过要给别人看。最初被吴鸿发现,认为这是对摄影图片的一种解读,便将部分作品带到平遥摄影节参加了一个群展。而黄燎原将这批作品的展览命名为“网络笔记”,可以从最直观的角度来看艺术家对图像来源如何选择和加工,很像是私密的日记体。本次展览的12幅作品中,也有不少来自网络图片。比如《夜》是扫黄现场,《轰》是爆炸现场,而《斜阳》则是核泄漏的现场。《席梦思》和开头提到的那张德拉克洛瓦的《萨丹纳帕路斯之死》有异曲同工之处,代表着温暖、安全、私密的床,却成了死亡的陈列台,本来大概在安睡的夫妇死于轰炸,被清理废墟的人员摆放回席梦思床。这场发生在伊拉克的轰炸与发生在亚述王宫的屠杀,唯一的区别就是选择的被动与主动,呈现出来的画面也有悲怆和狂欢之分。这些本来远在天边的场景,通过网络的传播,仿佛就发生在我们身边,没有网络,我们大概也不会这么切近、及时地观看这些发生在世界各个角落的暴力、色情事件。

 

12张作品中最奇特的莫过于《仰视》,画面中分不清是猫是狗的动物瞪着惊慌的大眼睛望向画外观看之人,郭伟说,这只动物其实就是他自己,而另外11张作品就是映射在他眼中的图像,只不过他自己也成了被观看的对象,并在一张照片中,成为可以被阅读的图像。四目交错,才明白这不过是场看与被看的戏剧,我们每个人都在观看铺天盖地的图像,也成为图像被别人观看。这些充斥于网络、书本、档案的“煽色腥”图像,其实就是我们的生活。

 

画画是终极理想

 

展览开幕当天的晚宴上,何多苓举杯,说自己是郭伟的启蒙老师,此话不假。郭伟从小喜欢画画,却一直都是自娱自乐。在工厂上班的时候,邻居恰好是何多苓的表妹,有天她发现郭伟也喜欢画画,说:“我表哥也喜欢画画,我给你们介绍。”于是便热心地介绍二人认识,促成了这段师生关系。那是1978年、1979年左右,何多苓还在读大学。郭伟说,何老师教得很认真,为了让他看到自己到底怎么画,就放一面镜子在前面,让郭伟坐在他旁边看他画镜子里边的自己。

 

学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是巧合,家里来了一位远亲,要考四川美院,在成都郭伟家里备考。当时郭伟有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对考学没什么兴趣,觉得为了一个文凭去考学,挺没追求的。这位远亲淡淡地回答:“如果我喜欢,又能到里面去深造一下,岂不是更好?”简单的一句话改变了郭伟的看法,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的命运。

 

在四川美术学院学习了四年版画,郭伟没有在分配的单位待多久便辞职了,靠为企业画户外广告讨生活。他戏言自己“技术还不错”,接了一些涉外广告,收入颇丰。对于当时的生活,郭伟并不觉得苦,他说:“我们当初的理想,现在在很多人看来简直不算是理想,你们现在的理想肯定是成为大师,我当时的理想就是能够一辈子画画,就是这样。”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1992年,张颂仁从香港飞到成都,筹建“后89”艺术展。这个展览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与艺术市场发展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提到张颂仁出现的那一幕,颇具戏剧性,成都已经多年未见雪,那一天却下了很大的雪,对南方人而言,瑞雪是吉兆,事实也正是如此。张颂仁为郭伟带来了第一桶金,他买了郭伟7件作品参展,这让郭伟兴奋不已,除了钱之外,终于感到自己和“职业”艺术家有一点关系了。

 

接下来,好事不断,1994年,山艺术基金的林明哲先生因为“觉得我还是不错的一个年轻人”,几乎买走了郭伟手边所有的作品。在何多苓的策划下,郭伟拿到这笔钱就买了一套房子,跟何多苓、周春芽等艺术家当起了邻居。这套房子里有一间40多平方米的工作室,这几乎是郭伟转变成一个职业艺术家的标志性事件。他说:“我拥有第一个工作室就是靠林先生的支持,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恩情。”

 

当然,随着当代艺术市场的发展,从西方买家到国内买家,从海外画廊到国内画廊,郭伟的作品从来都不愁卖,这样的市场也给了他足够的空间来创作。近几年郭伟一直在尝试用新的语言进行创作,在郭伟画室,我看到了他上一个展览的作品,那是形形色色画在木板上的人物,按照边缘进行了裁切,可以随意放置在墙面、画室中央,打破了郭伟一直以来坚持的“平面”绘画原则。能够一直这样画下去而保持生活的安逸,已经圆了郭伟“画画”的梦想了,“抽离”过后将又是何种形式的作品面世,不光我们,艺术家自己也还没有预期。他说想要把每一批作品都当做一个“方案”来做,每一次展览结束之后便又会去尝试新的方法,每一次都有一点实验性,都有点冒险精神。

 

 


【编辑:陈耀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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