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看艺术,像我们看任何的展览,包括媒体介绍艺术家、介绍作品,所有的话语,这个并不是大众媒体,包括专业的媒体,所有的描述我基本上都是停留在现象学意义上的描述,包括赞美也是现象学意义上的描述,更不用说通俗的描述,因为我是从事艺术的,所以我觉得这个是最主要的问题,我选择艺术这个职业,现在可以不夸张地说我几乎把一生放进去了,我已经做了三十年了,一生放进去了,我就是要追问它的意义,我不期望所有的人都这样做,我也不指责其他人,其他艺术家对艺术的选择,怎么做都是没有问题的,人都是自由的,对我而言,我想追问这个东西,我想我的艺术有基本的连贯,就是艺术最初产生的东西,而且最初产生艺术的那个因素,“艺术”那个词是有尊严的,那个时候艺术和宗教、哲学这些词是并列平行的,现在实际上随着我们所知道的艺术历史,在我看来是一个下降的历史,现在变成所有人都可以做艺术。
记者:现在的“艺术”跟“时尚”有时候会并列在一起出现。
王广义:这是非常可怕的,当然这个让所有人都知道艺术家或者都了解艺术,它有一个普及的含义,这种普及的含义,如果我们说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说科学,当然科学得有科普,从非常常识地话来说就是有好的方面,同时如果扩大化是非常可怕的,如果艺术面临是这样的东西,现在几乎所有的人谈艺术都是这样来谈的,全变了,而且变得什么?如果是我们很严肃地探讨艺术,把艺术和哲学、宗教放在一起谈的话,我相信我现在说这些话会有很多人很烦,会觉得艺术家把艺术说得太玄了,但是我认为不是这样,如果艺术真的是那样太无意义了,艺术我们还讨论什么,那样是非常可怕的。
极端地说艺术和大众没有关系!
记者:换句话说,您心目中的艺术注定是束之高阁的,是小众的东西。
王广义:我认为艺术是小众的,或者我更极端地说艺术和大众没有关系,只是艺术下降了这么多年,人们习惯于认为艺术我就应当看得懂,反倒是变成一个常识了,我认为这是不对的,我们不会说一个研究宗教的人,不会要求他不懂是不对的,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研究宗教、研究哲学的人,我不把他说得很高,最起码会认为他是一个极其专业的领域,我们不懂会敬而远之,艺术也应当如此。
记者:大众本身对待哲学和宗教,他会觉得如果我不懂也是理所应当的,对于艺术,却一再用“看得懂看不懂”作为一个取舍和评判的标准。
王广义:对,他认为艺术就应该懂,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从什么时候突然下降到这个程度。当然说印象派可能是一个转折点,但是印象派在艺术史上的意义是一个问题,不说了,但是突然下降了,过分地强调艺术的感官化,其实艺术应当有的东西,那个东西是和大众关系不大,所以说我们把这个,当然我知道一个人的力量很微小,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对我自己负责,我想这样做,仅此而已,我不会说大家都这样或者我否定别人,我觉得都是可以的。当然现在即使从哲学意义上讲也是一个特别好的说法,艺术的本质存在于可能性之中,多种可能性,但是我的可能性是在这种可能性的范围。
应该说回顾展给我提供了让我呈现我整个思想脉络的一个契机,如果没有回顾展我很突兀地这样做可能没有这种上下文关系,大家听起来有点儿很突然,好像我在针对某些事情,其实不是,我在做回顾展是回顾我自己走过将近三十年的历程,我想要一个东西,艺术回归本质,简单说就是这样。
个展使我再次看到28年前的自己的作品,很陌生,心情很复杂
记者:说起这个回顾展,其实您的展览,尤其是个展特别少,这次的回顾展,新闻发布会上您也谈到好像是对自己的“审判”一样,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做回顾展,也是偶然性居多吗?还是自己深思熟虑过的选择?
王广义:也带有偶然性,一个是张子康馆长几年前就跟我说过做展览,好多因素,两年前我说好,但是这个倒是很偶然的,两年前谈的今年来做,今年又是美术馆建馆十多年,好多因素,美术馆投入更大的财力和人力,这些种种因素特别好、特别完美,如果美术馆不投入这么大的财力、人力、物力也是实现不了的。
记者:我相信这样一个回顾展本身,在这个过程当中还是有很多让您意想不到的,包括帮自己以前的艺术创作等于有一个梳理,包括新的作品的诞生,有没有什么最让您觉得在这个过程当中最大的收获或者是说困难,一些细节上的没想到的东西?
王广义:收获当然毫无疑问是很多的,我在回望我自己走过的历史,让我自己更清楚一件事情,这是最大的收获,但是一些其他的因素可能是很具体的,包括借作品的难度挺超乎我想象的,原来没有想这么复杂,比想象的难多了,我指的是借展,包括找到收藏家,找到收藏的机构,和他们谈怎么借作品等等,这个事情美术馆做了大量的工作,要是没有美术馆巨大的背景支持是做不到的,当然我把这些东西真的借来了,在布展的时候,我自己看还是挺激动的,这些作品都是很长时间的,最远的是二十八年前的作品,我都没有见了,我看了突然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我知道这是我的作品,同时又感觉很陌生,太遥远了,很复杂,不是说什么激动,都不是,太简单了,极其复杂的感觉。
记者:08年您在深圳OCT有过一个个展,也是黄专老师策划的,那个展览的题目叫“另一个王广义”,从题目上大家能看出来是有意的对您以前的评判和角度做一种校正,这次的题目据说是您自己提出的:“自在之物:乌托邦、波普与个人神学”这一些词汇看起来非常复杂,一时半会儿大家不能完全理解,我们可以认为这个题目是您对自己艺术方面的一个概括、一个定性的东西吗?
王广义:差不多(笑),我觉得黄专在08年做我的个展的时候,黄专就是这样说“谁来定义王广义?”黄专是这样说的,让公众和艺术界更完整地了解我,不是仅仅地了解我创作史上的一个段落,其实某一个段落被媒介或者是被媒体宣传得很有名,但是会遮蔽一些东西,黄专呈现了好多我在国外做的展览,黄专有一个词也说得特别有意思,黄专说:那个展览是呈现了我作品中“尘埃”的一部分,这个词说得很好,这个展览是浮去尘埃之后看到我完整的精神面貌,这个说法是很好的,我作为艺术家听着很舒服,抛开我是否真的有意义不说,毕竟是说我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这样当然我很高兴了,至于艺术界普通人怎么看我也不清楚,但是对我自身而言,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因为艺术家整个创作作品,创作生涯,确实会在一般意义上有很多尘埃,这个尘埃并不是说尘埃无意义,而是说人们看到的更多的是这个东西或者是被描述的更多的是这种东西,但是浮去尘埃之后是这个艺术家真正的本质,这个本质是否有意义是另外一个事情,但是这是本质,我觉得这个等于呈现一个相对本质的一个东西。
艺术家没有必要急于来扭转已经进入公众的,社会学意义上的自己的作品
记者:刚才您提到的被大众和媒体放大了的,或者说是令大家印象太深刻的“政治波普”的标签,包括黄专老师在内很多评论家都提到您绝不是不是只有这一面,但是我感觉您个人很少解释或者不太在意这个东西,是这样吗?为什么?这么多年更像是放任了这种大众对您“政治波普”的单一认识和评价?
王广义:我曾经放弃过。
记者:几乎没有看到您为此申辩过。
王广义:我曾经放任过媒体的阐述,我有一种想法,其实艺术家创作一个作品,你的作品已经完成之后,虽然我说的跟公众没有关系,但是毕竟艺术家创作完作品被出版、被展览、被介绍,确实构成一个社会学意义上的东西,他会有各种阐释,各种阐释严格来讲是艺术家没有必要急于来扭转这个东西,我只有在一个恰当的机会,有恰当的一个平台上谈,这个可能更好。
这个对艺术家是一个矛盾,如果一个艺术家在整个漫长的创作生涯当中,没有任何一件作品是引起社会这种普遍关注的话,这个艺术家,按照很通俗的说法这个艺术家也不会有名,所以我讲艺术这个行业是特别奇怪的,虽然我把艺术这个行业说成是那个样子,和宗教、哲学的这个概念等等,但是艺术必定还是有另外一个属性,公众的兴趣,这个界限是挺难把握的,确实存在,我们现在所熟知的艺术家,不仅是中国,全世界范围,甚至能说出名字的艺术家,一定是有让人们广为熟知的作品,然后你才会进一步深入地了解他,你慢慢地了解假如您对某一个艺术家特别有兴趣,也许这个作品,这件作品在他整个创作当中并不是最主要的,但是这件作品是非常有意义的,你了解它,可能读断句,读有关的研究文章,了解这个艺术家整个追求这个东西,其实是提供一个线索。
记者:好像因此而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了。
王广义:对,上次有一个媒体问这么误读什么的,你怎么看?我说其实我感谢他们,如果没有这件事情,可能今天你不会采访我,媒体有媒体的逻辑,如果你没有影响力采访你干嘛?没有兴趣,某种意义上我感谢特定的艺术的那个环节,它是这样的。艺术家整个在结构之中他的角色是很有意思的,包括很多媒体都是这么谈,几乎可以断言媒体在他通过这种媒体来描述的时候一定和我谈的不一样,只是某几句话是媒体的新闻点,一定把艺术家说的很复杂的话,艺术家认为那些很重要的话,但是媒体认为不具有学术点他就改变一下,从传播意义上这是好事,但是这样一环一环慢慢的会改变的,立刻就没有了,这个是做不到的。
艺术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艺术能够如此下降的原因也在这儿,确实有这样的因素,我觉得最重要的环节是艺术家还是要负责任的,艺术家知道这样,艺术家知道艺术自身具有好多可能性,艺术家要坚持这个东西,就这样慢慢坚持以后恢复艺术最基本的东西,如果艺术家也放任的话就很可怕了,确实是国内有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还是挺严重的,对纯粹意义上的学术讨论很少,但是更愿意谈那种东西,现在国内对艺术的讨论特别概念,逻辑太倾向于娱乐的逻辑,这个是很可怕的,包括媒体,我说的含义并不是我指责媒体,我只是说媒体有这种倾向,但是这种倾向是由于工作性质决定的,像这样人们更愿意看、更愿意读,好多说的东西公众完全不懂会拒绝的,这也是一个矛盾,我知道。艺术家需要这样的,在这里要找到一个平衡,包括艺术家的谈话也是一样的。
艺术家提供了最原始的事实,要和神秘的东西相关,要具有形而上学的品质,如果你提供的东西特别下降,那就没有底线了!
记者:至少在您看来,作为艺术的起点,创作者,艺术家这一块应该还是坚守自己的一些原则的。
王广义:这还是重要的,艺术家提供了最原始的事实,要和神秘的东西相关,要具有形而上学的品质,如果你提供的东西特别下降,那就没有底线了,这个事情就很麻烦了,艺术这件事情毫无意义了,其实有时候想原来最初学艺术没有想到这么复杂,现在看起来是挺复杂的,全世界为艺术家建立了这么多美术馆,投入了这么多,这就证明艺术确实是极其复杂的一个精神逻辑。艺术里特别基础的东西,当社会进步到这种程度艺术不应该下降,最起码艺术家要有一种意识,说警醒太严重了,要有意识,做的事情要和这个有关系。
记者:说到学术评论这一块,这次展览跟以往不同的,也是黄专老师特别提到的,会有很多大量的文献、研究,包括有研讨会。可能平常包括我们媒体和大众看到的或者是通过更多的是作品本身来了解这个艺术家,以及他的艺术风格、价值等等这些东西,而且很多现在的展览不会去做费力做这些看似不讨好的文本研究的这些东西。从艺术家的角度,您觉得这些研究性质的文本的东西对您个人的艺术创作或者是生涯来讲,它的重要性在哪里?跟您创作的作品之间相互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王广义:这是最核心的。我这个展览的画册出来你可以看到,不是一般原来普遍意义上画册的概念,有十个批评家,有国内的和国外的文章,这个在我看来是非常重要的,这个重要性几乎是和这个展览现场本身是相等量的,这个还是取决于如果人们对艺术家有兴趣,他会把这个画册非常完整地读,当然他说不读是另外一回事,从我自己的角度,我把这个看作一个最核心的东西,那里边文本的意义不亚于图像和感知的那些作品的意义,毫无疑问艺术确实应当思想活动的产物,文本也是非常重要的,业内往往是不大习惯于看这些东西,我不看,就看作品本身,还是不同的,非常不一样。
记者:包括这次会有国际上很多知名的美术馆策展人、评论家的一个研讨会,他们对您的艺术方面的讨论,从艺术家的感受来讲,他们的这些讨论到底对您是怎样的一个意义,或者说在多大程度上跟能够吻合您的一些想法?包括一些可能产生的一些评价?
王广义:我觉得那些因素先都不说,讨论本身这就是一个绝对的意义,应当不是一个国内的概念,整个国内和国外这种顶级学者讨论本身就是意义,至于如何评价我在我看来并不重要,通俗地说可以说我好或者不好,这些都不重要,被纳入这个结构中被讨论这个对艺术家是一个巨大的意义,这个是很重要的,好坏不重要,被讨论是重要的。
记者:这个展览在今日展了之后还会有一些计划吗?
王广义:按计划展览之后要去欧洲和美国巡展,现在时间都没有确定,很难说定下来,还没有确定,正在谈的过程当中。,因为国外很多美术馆都是提前两三年时间来提前预定的,巡展是很复杂的,一个是这个原因,一个是资金,有很多因素。
记者:谢谢王老师。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