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平访谈 2012-11-05 13:57:59 来源:艺术国际 作者:王鹭 尹宜生 唐书婷 点击:
家庭的影响确实有点,因为我的父亲就是画画的,他求学的时候是上个世纪30年代吧!他先后在杭州艺专和北平国立艺专习画,正好在他毕业的时候抗日战争就爆发了,当时就流徙到了四川,而我的母亲是四川人,这才有了我。

马一平

访谈时间:2012年9月17日

访谈地点:新都 马一平工作室

访谈:王鹭 / 文字整理:尹宜生、唐书婷

王鹭(以下简称王):今天很高兴采访著名艺术家艺术教育家、川音成都美术学院院长马一平先生,马老师你好!

马一平(以下简称马):你好!

王:马先生的展览是在十月下旬开始,首先我们预祝展览能够圆满成功!请问马老师您第一次画画是什么时候,有没有受到家庭的影响?

马:家庭的影响确实有点,因为我的父亲就是画画的,他求学的时候是上个世纪30年代吧!他先后在杭州艺专和北平国立艺专习画,正好在他毕业的时候抗日战争就爆发了,当时就流徙到了四川,而我的母亲是四川人,这才有了我。我是1941年出生的,小时候的记忆中,记得大概在我4、5岁左右,我同父亲看了场戏后,父亲会把戏里面的人物用粉笔画出来,就画在我们家的地板上,我也会跟着他一起画。

王: 四、五岁的时候开始画画的?

马:我小时候图画成绩并不好,有次家长座谈会后,老师甚至说:“这个马一平,爸爸是画画的,但他的图画成绩却不怎么好,因为他不大按老师要求去画画,所以得分不高”。到了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也就是小学快毕业了,那时我随家从北碚转学到了重庆,后来老师发现这小孩儿能画画,后来就把我的画拿去参加重庆市六一儿童节的画展,结果还获了奖拿到了奖品,这时候人们开始觉得这个小孩儿有画画的天份儿。

王:是参加了一次展览,被发现了。

马:对,后来进入中学之后,就有点儿一发不可收拾了,特别喜欢画画,美术老师也非常器重,我甚至还带动班上很多同学,在晚自习完成作业以后就去画画。有一次,校长来巡视教室,突然发现这个班有这么多的学生在画图画,当时他就大发雷霆了:“你们班真不像话,怎么能拿自习时间来画画,数理化这么重要的课业都不重视?”就这样他把我们狠狠训斥了一顿,他可能下去也把美术老师也给批评了,所以后来美术老师就坚决不再上美术课,改去教生物课。呵呵呵,这还是我惹得祸呀!

王:看来你小时候不是没有画画的天分,而是没有按照老师的要求做,那后来你在川美毕业以后,怎么就选择搞教育呢?

马:这个你完全误会了,搞教育完全不是我的选择。我初中毕业刚好是1954年,那时我13岁,正好是当时的西南美专(现在的四川美院的前身)开办附中,来到当时我所在的二中作宣传,带来了一些美专老师和学生的作品,我感觉机会来了,这就决定去考附中。当时考附中在西南地区共招40名:重庆招收16名学生、成都招收20名学生、贵阳招收4名学生。恰好我一考就考上了!附中读了4年,1958年附中毕业,升到学院,学院1962年毕业。那时我填写毕业分配志愿第一是新疆、第二是青海、第三个是广西、第四个是云南,所以完全不是我自己选择当老师的。

王: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边疆地区?

马:不是一般所说的“革命青年志在四方”,我上学到附中三年级时正好遇上历史上著名的57年的“大鸣大放”,接着就开始反击资产阶级右派,这是一场激烈的政治运动,在我们老师和大专同学中就抓了一批右派出来,当时右派当然就是“敌人”,而我们这些人当时也成了被重点批判的对象!我进入附中四年级的时候(我们是附中第一届毕业班),也是在抓第二批右派的时候,“运动”也广泛深入到附中学生中来了,我就成为班上8个重点批判对象之一,那是虽还是孩子,对班主任和团干部发表了一些攻击的言论,加上和班里的几个同学成立了一个画色彩的小组叫“紫罗兰”小组,在批判当中就把这个小组说成是一个“反党集团”,而且我还成为了“反党集团的军师”,于是就成为重点批判对象,正好那个时候中央就下了一个政策:“中学生就不划右派了”,我也幸免了没被打成右派,但还是受了处分。当时我们8个同学当中:有一个是开除,三个勒令退学,有一个是留校察看(这就是我),还有三个是共青团员的,两个被开除团籍、一个留团察看,这就是附中毕业之前出的事。

后来进入学院,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困难时期,这时领导要求大家敞开思想,谈谈对形势的看法,因为当时社会上出现很多问题,领导就要求大家谈自己的认识,而且宣布不打棍子、不抓辫子、不扣帽子,大家不想谈,却要求大家谈,我谈了之后马上就成为一个重点批判对象,就组织全班同学来批判我和另一、两个同学。所以整个读书期间由于政治的原因,我无形中成为一个反面人物了!我个人就很想脱离这个环境,想远走高飞,去当一个边疆画家,这就是为什么我毕业志愿这么填写的原因。

王:这是由于政治压力。

马:对,但没料到,我毕业那年是62年,那年等待分配的时间非常长,就在那年暑假的一天,我去川美唯一的澡堂洗澡,我旁边的水龙下正好就是以前曾在附中担任过我们班主任的老师,这时候了他已经是附中的党支部书记,他问我:“你毕业有什么打算啊,想到哪里工作?”我回答说:“我想到新疆去”他说:“我给你透露点啊,你恐怕出不了学校”我问道:“这是为什么呢?”他说:“据我所知,要把你留校。”我当时就惊了。听到这个消息,真的是晴天霹雳啊!因为我对自己今后当一个边疆画家,已经作了很多构想,这一下子让我出不了校门,这个打击太大了,那天晚上我就一个人到江边去徘徊,那个地方在读书时候多次去写生,也和朋友同学在那里谈心聊天,我在渡口徘徊思虑,回想往事种种,心中无比烦闷。直到不远处的农家小院鸡鸣,已过下半夜了,我才颓丧的回到宿舍,当然睡意全无,就这样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那年等待毕业分配前所未有的漫长,直到10月份才宣布,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同我要好的几个同学就劝抚我说:“马一平你也往好处想,毕业留在学校也有留校的好处,别老往坏的想”好友的劝解让我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但未来还是让我忐忑不安!

就是这样开始了我的教学生涯,所以这完全不是出于我个人的意愿,是被迫当老师的,那个时候不得不服从分配啊,你不服从分配就意味着和组织对抗,这个罪名是谁也担当不起的!

王:但即使迫于无奈,还是选择留下,本来是不想留下的。

马:不是不想留下,而是预想毕业后,可以摆脱这个环境,远走高飞。

王:你在62年的10月份就正式成为了四川美术学院的老师了,那时有助教和讲师这样的职称吗?

马:刚留校当老师只相当于一个见习助教,后来“文革”期间的一些事抖露出来(一些上层斗争之间的事),我才清楚那个时候能够把我这样的人留校,实际上是一个短暂历史阶段的变化导致的,如果早几个月是不可能留我的,晚几个月也是不可能留的。正好是一个短暂的缺口,从后来“文革”中披露出来的材料中才知道,那是被称为刘少奇“搞右倾”,给过去批判的人“脱帽子”赔礼道歉。像我这学生时代被叫做走“白专道路”(就是在政治不要求进步,只是想搞专业)的人,是不可能留校的,而恰恰是在这“右倾”的短暂时期里,才会把我留校当老师。但当我刚刚参加工作,中共中央第八届十中全会就召开了,毛主席又号召“千万别忘记阶级斗争”,如果这次会议是早几个月的话,我是不可能会留校的。

王:突然想到一句话:“对的人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事儿”,这刚好是一个特殊时期。

马:这是非常偶然的事。

王:其实也是命运的安排,刚好是这几个月,一个重大的时期,改变你的一生。

马:对。

王:我采访了很多艺术家,包括许多有名气、在社会上很有地位的艺术家,他们提到你的两个课程都赞不绝口,一个是构图课,一个是色彩课;包括王林老师,我在采访他的时候,他说:“马老师那个构图能不能画的不好看一点,我就有一些可说的了!就是画的太完美了”。我想知道你在刚刚当老师的时候,是怎么样把这些东西游刃有余的教给学生的?

马:我刚开始当老师的时候,绝对不是游刃有余,在开始的头三个月里,我不敢看下边的每个学生,心里是很惶恐的,那会儿因为穷没有手表,只能心里估计讲课的时间,不知道自己准备好几个小时的东西在这堂课究竟讲不讲得过去,是很担心啊!再加上学生时代一再的受批判,自己心里认为学生会认为我是一个不合格的老师,所以内心是很惶恐的。在半个学期后心里才开始平稳了些,这时才敢看台下的学生,目光也能对视学生了。

王:你还记得你上第一堂课的状态吗?

马:记得啊!完全记得!所以真是不知道未来生活会是怎么样的!但有一点,我之所以能注视学生目光,是因为我迅速发现了跟学生打交道不像我原以为的,因为人们都认为我过去是个坏学生,怎么一下当老师,人家会瞧不起我!反而是学生还很欢迎我,甚至比一些年长的老师还更亲近些、更受欢迎,这是我比较意外的。从学生的反馈中,我发现我这人还比较适合教书,因为别人觉得马老师讲的东西更能接受、更容易理解!

王:想问一下在上这两个课程的时候,你是怎么上的?许多有名的艺术家在讲到你的这两个课程时,都说让他们受益终生!

马:应该这么说,我在当老师初期,对我自己就有一个基本的要求,我是从学生到老师,刚脱离了学生生活,我非常清楚学生们期望什么,他们希望从老师哪里获得什么东西。我在当学生的时候,什么样的老师是我喜欢的,有了这样一个心理暗示,就使我很容易地站在学生的角度去想问题,一是你的教学态度该是怎样的,再一个就是应该如何把他们教会。

我过去接触过很多老师,有的老师讲个什么东西让你很容易接受,而有的不一定,那我就试图站在学生的立场去思考,我应该怎样把我掌握的东西传达给学生,更容易让他理解和接受,这就相当于媳妇和婆婆之间的关系,媳妇熬成公婆之后,她就容易忘记自己当媳妇时的感受。这一点我始终提醒自己,当了老师就算是婆婆了吧!但是你别忘记你当媳妇时的感受,所以比较容易从学生角度去想问题,包括在知识和技能的进一步揣摩上,我怎么总结自己的体会和认识,到怎样把它归纳出来用一种别人比较理解的方法传达给他们,这就是我在当老师初期就有这么一种认识和自我的要求,而且这种意识支配了我几十年的教学。

王:这个反应该是一直都很好,到77级、78级包括后面很多年的学生,我在采访张杰老师的时候,张杰老师拿出来一些画,他说是他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给学生出的课题,画心中最喜欢的老师,结果画的全是马老师,哈哈。

马:那是他上油画九四级的构图课,他给学生出的题目,是画你生活中最感兴趣的人物,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可以,结果一大半的人画的是我。

王:当时张杰老师把画都带过来了,我们看到都画的栩栩如生的,各种形态。

马:的确是这样,画得都很传神,大约我这个人特征比较突出。

王:马老师你在整个教育过程中,帮助过很多学生,听刘勇老师讲,他记忆最深的是在他们那一届有一个叫赵华,他当时在考试的时候,好像遇到了一些事情,然后是你来帮助他的。

马:这事是这样的,那是78级入学考试的时候,我是色彩评分组的组长,偶然发现我们有个失误:那时刚刚恢复高考后第二次招生,考务工作不是很完善,当时评了分之后,就没有要求我们在上面签字,是在事后一段时间招办通知我得去补签个字。那时是三个人评分,我去补签名是签一张翻一张,在这个过程中突然就看见一张考卷正面画的非常草率,打的60分,翻过去一看呢,背面才是他正式完成的考卷,可能是正面画得不太满意吧,很快他就放弃了,但他自己没写背后有画,我们评分的时候就只看正面,我签字的时候翻起来才看见,这下我想“坏了”,这张完成效果显然好得多啊!想到这关系到别人的命运问题,我就去找招办主任要求如实改分,他说:“这可不行啊,我们美术学院历来打了分数之后是不能动分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说:“那不行啊,这关系到别人切身的命运,我们得按实际情况,是什么水平就该得什么分数,虽然他自己也有一定责任,但我们也有责任啊!我觉得这事儿非改不可。”他说:“你就别去想那些事儿了,这个打分的规则就是如此”我又提出:“这事儿应该给领导反映一下,有什么后果我来背负”。在我一再的要求下,他们同意我改了分数,这样分数60分变为80分。

王:就是这样当时赵华的命运才有了转机。

马:对,就是,当时离考试评分已经有有一个时段了,录取的时候前面已经把油画系录取名额已经占满了,油画系当时一个专业也就十几个人,所以把他安排到了国画系,在他们进校一个学期之后,油画班一个学生体检除了问题就把他给退了,就是这个机会才让他转到油画来的。帮考生的事很多,比方说有一次,是在90年代,那会儿我已经是副院长了,到考场去巡考就发现有个小孩,他是挂着输液瓶用左手在那里画画,头部也是被包扎起来的,我问这是怎么回事,监考老师就告诉我说“这孩子昨天在黄桷坪被车给撞了,右手受了伤现在只有用左手来画画”,分评下来以后,他第一课素描就考了55分,当时的规定是只要一科不及格就不能被录取。我当时就想这不行,人家这属于天灾人祸嘛,这是一个特殊情况,我就要招办对他网开一面!

王:左手还能画5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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