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作为一种价值观 2013-01-14 16:48:36 来源:作者博客 作者:徐家玲
水墨问题的复杂性既因为有其传统的原因,与传统文人画不可分裂,也与二十世纪以来美术的革命和改良密不可分,更与西方现代艺术对中国本土文化艺术价值观的冲击密切相连。

我曾经试图去读许道宁的《渔父图》,这幅先藏于美国纳尔逊·艾特金斯艺术博物馆的宋人作品,我只能通过高仿作品谈出我对它的理解。这是我在拙作《“生命的悲剧意识”与灵魂不朽》一文中的文字:

这幅距我们900余年的山水作品,随着长卷从右至左渐次展开,我们便与许道宁开始了一场精神际遇,在这无名的山水之中,我们跟随许道宁绘制的溪桥山径,无论这画里的小人我们相识不相识,叫得出叫不出名字,我们都忽然在远隔近千年的时候又被同置在这一不变永恒的时空中。在这里,我们相遇宋朝人,相遇元朝人,相遇明朝人、清朝人、民国人和西洋人,只要是走进这幅画里的人,我们的灵魂就将进入这片无名永恒的时空,足够的广阔,可以不出来。甚至,在画面树石掩映中的楼台,如果我们的灵魂可以推门而入,也许,堂中正坐着,正是许道宁自己,他在那里,隐居千年,会晤不同的来者,任世界沧海桑田,在这片无名的山水中,永远可以快然自足。

如果我们不按美术史通常的理解,将山水看成是一个中国画的分科或是题材,最恰当的理解,山水就是中国人的宇宙观。因为,山水按照画者心中的理想图景来描绘,“可行、可望、可游、可居”,而“可游”、“可居”乃是山水最重要的法旨。那么是什么在山水之中“游”、山水之中“居”,自然只有画者与观者的灵魂。于是,我们便不难理解宗炳说的“卧游”,观乎山水,意在“畅神”,这里的“神”当然可以做灵魂解。

山水就是中国古人的宇宙,它并不是自然中的风景,先于笔墨转换的是内心和灵魂认知的转换,这就是一种文化观念。写这段文字的原因,是我的一个假设,我们的当代水墨如何去创作,是将水墨仅仅作为一种材料还是去理解它深厚的文化价值体系,从而激活它,为当代艺术的创造提供动力。

而水墨仅仅是作为一种材料语言吗?如果一个当代的水墨艺术家去围绕皴法、点发、笔法、墨法试图做现代艺术语言的延伸,我认为并没有多大的价值。也许,在谈论水墨这个形态的艺术时,我们首先不能脱离水和墨这两种基本材料,或者对于宣纸、毛笔等等工具的使用,但是如果仅仅是使用这些材料和工具,价值观全然是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那么这样的作品还能否称为为水墨呢?我想它只是使用了水墨这种语言媒介。对于多元自由的创作而言,材料的使用早已不构成问题,但我认为更为重要的是,艺术作为一种创造力,它绝不仅仅停留于材料和工具的使用上,而它应该提供一种更为深层次的内涵和思想,对文化和世界,对生命和自然富有理解和看法,这是我想说的水墨如何作为一种价值观在当代的激活。

这是一种可能,我只能说。

在媒介语言已经不是问题的当代艺术创作语境,仅仅去强调水墨的媒介语言无疑构成问题,水墨艺术家如何有别于其他艺术形态的艺术家,创造出对这个世界和文化富于不同见解的艺术作品才是真正重要的,你创造出的作品给人以不用于其他艺术形态的力量,透过水墨独特的语言,丰富人对世界的理解和看法,因为我们不能把山水当成风景讲解给不懂的人听,你应该让他认识到,山水是一个精神化的宇宙,这里面有更为丰富的对天人关系,生命、时间、自然、命运的思考。

那么,这样一来,如果围绕理解传统,理解水墨去创作,不难解释,如徐冰的《背后的故事》、展望的“假山石”都可以视作对传统文化价值观的一种当代性激活,因为,如果没有水墨这整套的文化价值体系这些当代观念的作品也无法成立。说得明白一点,作品只有因富含文化的养分才会变得厚重。

岛子对我说,他一直觉得水墨艺术的现代性转换缺少一个维度,当然,按岛子的理解,他是用基督精神来解决这一问题的,并这样去实践,创作了许多“圣水墨”作品。我相信这样的解决方式有效,因为水墨作为材料的属性转换成实验语言之后不会因价值观的空缺而单薄,基督的精神有效的弥补了一点,但这仅仅是艺术创作的个案,或者对基督徒艺术家对有宗教感得艺术家才有效。而其他的艺术家如何解决水墨现代性转换的维度问题,我想,这不是单单是在材料语言上动动手脚便能做到的。

对于文化的认知是我们当代水墨艺术家的一个难题,这种认识不是只对传统的继承和批判,也不是对西方艺术的吸纳或抵制。我想,作为一个艺术家首先要明白自身身处于当代社会的现代语境,对这个时代的位置有一个认知,以自己为文化媒介创作作品,因为文化最后体现在的应该是艺术家自身身上。

我们回不去古意的时代,因为我们身处的环境已经天翻地覆,寻求古意可能只能解决自身内心的安宁,而作为艺术史的写作,或者我们整个时代而言,似乎对于那些有雄心壮志想要青史留名的艺术家而言,他必须去开拓属于这个时代的艺术,他必须做到让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们震惊,换言之,他必须创造。

我们回不去古意的时代,然而我们可以吸取古意的养分,我们怎样透过已有的文化价值系统来理解我们时代的境遇,理解我们的个体生命,这就是我所做的假设,去理解水墨作为一整套文化价值体系,理解我们先辈所创造出的大传统,只有理解才可能对应出时代的变化,明白当下。这样一来,水墨的材料问题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但因为一个艺术家对水墨这一文化价值系统富含新的见解,作为途径的水墨材料也将变得无比重要。

于是,可以这样认为。水墨可以作为一种语言媒介,通达水墨的文化价值系统;水墨本身可以整体作为一种文化价值系统。

于是,我们落实到今天的水墨创作,什么才是顶顶要紧的问题呢?我想是艺术家通过水墨这种语言及其延伸的语言传达出他对这个时代的文化和世界不一样的理解,让那些被我们这个时代发展所蒙蔽的那些可以提升我们生命的能量显现出来。这不是一篇文章或一个学术会议争论后的共识便可以做到的,在我看来,每一个艺术个体的努力,去实践和完成远比这些重要。


【编辑:田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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